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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望她,无言以对。
“那么,再见了。”她全身开始发出幽幽的蓝光,不多时从晕团中飞出一只双尾的鸟——
“谢谢,最后是你陪着我。”
我翕动着嘴唇,想将胸中憋着的一团火吐出来,可是擦过唇畔的风却将那些充满热度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我睁大双眼,看着那只鸟不停盘旋在山崖之间……不知绕了多少圈,它突然毫无预兆地一个用力,狠狠撞向一边的崖壁——
我从不知道轻盈的骨骼撞到坚硬的岩石上会发出如此巨大的声响,也从未见过迎风的羽翼被鲜血尽染的样子。
纷飞的羽毛像开在崖上的红色蒲公英被一把吹散,一时间满眼尽是透着残忍与萧索的华美之象。
而至始至终,我都没有闻见一丝悲鸣……
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镜中的景象已然湮灭无踪,整个镜面又变为一泓清水。
映寒与瞿墨的相遇看到最后我还能记得的所剩无几,因为那就像是每一对恋人在步入一段姻缘时都会有的开始,一如平常,无半分新意。
只是,映寒在注视瞿墨时的那双眼睛,我久久无法忘怀——
澄澈透亮,映出一生的希冀;
温柔如水,溶尽漫世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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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瞿墨的案前,我在一堆书卷里找到难得的空处将云开镜放下。
瞿墨垂眼,一面飞快地浏览着那些文件一面道:“见过她了?”
“嗯。”
“那就行了,快去送——”
“她死了。”
他扫视的目光陡然一滞。
无言地放下手中的活儿,他慢慢倚到椅背上面色如常地看向我:
“与我有关?”
先时我就大致猜到他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真正看到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仍是窝火,语气不由有些尖锐:
“应该说她的死就是因为你。”
他不以为然。
“当初既然像那样携着她的手与她谈笑风生,为何又要在之后毫无缘由地弃她不顾?”
他的目光扫过平躺在案上的云开镜,带着冷然的口吻道:“别以为这镜子就能告诉你一切。”
“你敢说你曾经就没见过她?”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有些人就是如此。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对她好些,她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个人一辈子都该对她好,殊不知这个人只是刚巧在心情好的时候碰见了她而已。”
我感到不屑:“不过是不负责任的说辞。”
他闻言冷笑一声:“是说我对人好一点就该负责?还是说我根本就不该对人好?正是因为这天上地下有太多人自作多情,我才像现在这样对你,是不是这样你就觉得我可以不负那什么莫名其妙的责任了?”
此时听着这些话我只觉前晚所见的瞿墨其实并不真实,于是面无表情道:“师傅,你终归一点没变。”
“我不需要变,就跟这个永远不会变的世界一样。”
由瞿墨的毫不领情再想到之前映寒毫无保留的付出我不由有些不平,大胆地说了一句:“说实话,我看不惯你现在这个样子。”
瞿墨置若罔闻地喝了口茶,拿起案卷继续看。像是终于润嗓完毕,他这才云淡风轻地开口:
“那就滚。”
闻言我不由一怔……半晌稳住心神,话语一出还有点哆嗦:“你、你说……”
瞿墨埋着头并不搭理。
我感觉自己的气血有些紊乱了。按这趋势下去,我与瞿墨看来是要就此分道扬镳了。可是,当初是我自己同意让玄漓带我来这儿的,如今日子没过多久我却被扫地出门,怎么想也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啊。况且,我在这仙界不过一芝麻级小人物,哪里由得我任着心性乱发脾气,真要酿成此等后果反而显得是我不识抬举……
镇定下来想到这一层,我深吸一口气,顺着瞿墨的话不露声色道:“那,我去天宫住几天好了。”
瞿墨肯定听出了我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弦外之音,没有进一步把话说死,想来是给我也给他自己留一个台阶。
“师傅告辞!”生怕他下一刻改变主意真要撵我出山,我当即快步窜出了门。
在关上门的一瞬听到他埋怨似地说:“溜得倒快……”
听到这一如既往不善的语气我反而松了口气,像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无力地靠在了门板上。
要说我对瞿墨吧……其实也并非那么讨厌,甚至可以归到“好感”那一层。毕竟在山上这些日子以来,与他朝夕相处同出同进,清晨一起在林间采集露水,累了就地架起炉子沏茶论道;午后修炼,他若是真把我给惹急了,冲过去拿书砸他的头偶尔也不会受罚,不过是晚上吃饭时连仅有的一道荤菜也要被他拿去喂狗;日暮时会陪他爬很久的山,来到山顶便坐在他边上听他吹箫。这时的他最是温柔,只是若不好好听顾自睡着了,醒来后会发现自己挂在崖边的一颗斜松上……
总而言之是日久生情。瞿墨这个人虽然面上冷若冰霜,有时却也表现得甚是贴心,所以我一直觉得他该是面冷心热的那一类,不是真正的冷酷。然而,通过映寒这件事我才真正发现:他对生命竟轻贱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对别人付出的感情全不当回事。
是的,人家喜欢他他却不喜欢人家这无可厚非,但如他那般作为却诚然有些过分,让我看不过眼。他不只是面冷,心也冷。怪不得他会离开性喜群居的狐族族群只身窝在这深山之中,且好久也不见有人来探望……
是真的不好相处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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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里与瞿墨怄着气,但他布置的任务还是要好好完成的。
此番那个白玉环要送达的位置十分特殊,竟是在凡界。
经过天上几月人间几年,这里依然是红尘喧嚣,苦乐交杂,然而抽身而出的人毕竟无法体会到其中沧海桑田的巨变。
我的亲人们,应该早已不在了吧?
我曾只身一人背着行囊游遍天下,然那时的感受已难以再记起。如今即便淹没在来往不息的人流中,我仍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高处,以便俯瞰众生——
看来,我确然已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神仙了。
“听说柳家夫人这次又喝得烂醉回来!”
“可不是呢,现又在惹是生非了,我们去前面看看。”
“有热闹怎能不看,走走!”
两个布衣百姓从我身边兴高采烈地挤过,风风火火地向前去了。
我伸着脖子朝远处望了望,隐约见一群人聚在一团指指点点,还不断有新的好事者往那边靠拢。
我兴味索然地收回目光。
像凑热闹这种民间集体娱乐活动每日就要上演一两次,实在是让人见怪不怪了。
当我不疾不徐路过并本能地瞥过一眼后便自然而然地继续走,走了一会儿脚步渐渐慢下来,直到完全停住……我越想越不对劲儿,紧接着几步跳回去挤在人缝中往里观望——
在包围圈的中央停着一驾坠玉流苏的马车,衣着光鲜的侍从有四人,分别恭恭敬敬地立在两侧。马车之前一位身着艳色绸缎满头珠玑的贵妇人正醉意深浓站立不稳,亏得身旁还有个一袭翠华的年轻男子将之搀扶着。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此时那风韵犹存的贵妇人正伸手轻抚着站在她身前一名男子的脸,而那人的背影就算是一头雪色的长发变为深黑我也能立刻认出来:
无弦?他怎么会在这里?
有一段日子没见,结果重逢时竟给我碰巧撞见平时油盐不进的他在被凡人揩油吃豆腐,这感觉……略微妙啊。
无弦下一刻便不轻不重地挥开贵妇人的手,神色不变。“夫人,你到底知不知道?”
贵妇人顺势将手收回,碰到他脸的手指却有意无意地往自己妖冶的红唇上碰,动作极尽暧昧。“啊呀,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少年。头发长至脚踝,穿着一件宽绰的白袍。很漂亮。”
“漂亮?”她说着,颇为风流地揽过身边绿衣男子的腰,柳眉微挑,“可有我家这个漂亮?”
“不能比。”
长相妖娆的男子听了这话气不过,瞋着一双脉脉含情目就要开骂,却被贵妇人拦了下来。她醉眼朦胧地瞅着无弦,娇俏笑道:“呵呵,我就喜欢这样的。公子,你何不就从了夫人我?夫人保你日后吃香的,呃,喝辣的……”
面对贵妇人的当众调戏,无弦相当无语,转身就要走。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转身之际那贵妇人却是一把蹭上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
“本夫人想要的,还从未失手过!”
不知不觉间,我这个昔日的围观小能手已顺势借力地穿过密集的人群游到了前排,刚一站稳入眼的便是这样一番劲爆的光景,于是情不自禁地跟着周围的老百姓一齐惊呼出声——
然而,我马上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