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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色的烛光柔和明亮,氤氲的水雾在光芒之下飘忽涌荡,滚热的温汤将身体浸泡得血脉活络、内外舒泰,浑身毛孔张开汗水涔涔的时候饮下一口冰镇的葡萄酿,更有温玉在怀、耳鬓厮磨,人世间最为极致的享受莫过于此。
“此番执掌商号,郎君可有嘱托?”
武媚娘翻了个身靠在郎君胸膛,看着英挺乌黑的眉毛、高耸的鼻梁,只觉得这个男人虽不似那等“芝兰玉树、俊逸脱俗”,却也自有一股勃勃英气,干净俊朗令人见之倾心。
再加上健硕的躯体、超凡的体力,足以令任何一个女人为之迷醉……
房俊手掌下意识的婆娑着纤细柔顺,道:“倒也不必耗费太多心思,商号设立的初衷是从海外采买粮食,在此基础上将大唐的各种货物运往海外高价卖出,同时以低价吸纳各种各样的物资,以弥补国内建设基础设施之不足,如此足矣。”
“要想富,先修路”这样的口号看似简单甚至冒着乡土气息,却是百世不易之真理,没有优越的基础设施,就不可能将大唐从农耕社会的基础上向着工业化迈进。
若是不能奠定工业化的基础、促使自然科学萌芽,他所作所为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大唐距离工业化的道路何止以万里计,社会资源没有达到那个层级的时候是不可能实现的,自然科学也并非圭臬,华夏传统文化一样有可取之处。
只需做好引导,而后放任发展,这就是房俊给自己定义使命。
这些就不必向武媚娘详细解说,说了她也不可能懂。
武媚娘眨眨眼,有些不解:“物以稀为贵,大唐的货物运往东洋、南洋乃至于西洋,价格自然上涨。可外洋的货物运抵大唐,也一样价格飞升,如此一来只能加大国内的货物输出来抵消外洋货物的价值,这一来一去固然有利可图,但好像也并无太大利润。”
房俊简直惊艳,居然连贸易顺差这种事都懂?
伸手揉了一下表示夸赞,笑道:“所以除去加大国内货物输出之外,最紧要就是压缩外洋货物之价格。”
武媚娘被揉的浑身酸软,往郎君身上蹭了蹭“可外洋过来的货殖都是稀罕物,价格如何能降得下来?”
房俊翻身而上,现场教学:“你以为本郎君耗费无数财力支撑起一支横行大洋的水师所谓何来?当交易双方的力量差距悬殊之时,岂容许你当家做主?我将火枪怼着你,你也只能任凭鱼肉、予取予求。”
“啊,你还未够吗……”
武媚娘有些慌,她虽然对于两人独自处于洛阳而感到欣喜,故而有些贪嘴,却难以抵挡自家郎君左一次右一次,想要抽身逃走。
然而正如郎君所言,当双方力量差距悬殊,岂能容许你说战就战、说走就走?
……
翌日清晨,日上三竿。
晨起在卧房之内又做了一番有益身心之运动,在武美人哀哀求饶之中大胜而归,抱去温汤之中沐浴更衣之后用了早膳,便有侍者来报,说是“煦山公”来访。
房俊正与武媚娘吃茶,甜言蜜语哄得美人答允了不少过分的条件,闻言微愣:“煦山公是哪位?”
侍者将名刺递上。
房俊接过看了一眼,这才恍然:“原来是于保宁的儿子!”
洛阳于氏乃是北魏豪族,不过内迁洛阳已有十余代人,根深蒂固、实力雄厚,如今名义上的家主乃是燕国公于志宁,只不过于志宁身在长安、分身不暇,所以洛阳于氏祖庭的事务皆由其幼弟原庐州刺史、散骑侍郎于保宁主持,乃是洛阳于氏名义上的家主。
于保宁虽然是于志宁的弟弟,但身体却远不如其兄,这几年时常染病,故而将族中大大小小事务都交由长子于承范打理,洛阳人只知“于家大郎”,已渐渐不知上一辈……
房俊对武媚娘道:“这就是地方豪族、门阀世家的跋扈之处了,于家想要见我,就算是于保宁也得执礼甚恭、亲自登门,于承范算个什么东西?”
转头将名刺丢给侍者,吩咐道:“告诉于承范,有什么事让他给长安的燕国公写信告知,待我回京之后自去燕国公府上登门拜会,到时候再谈。”
“喏。”
侍者退出。
武媚娘道:“郎君如此处理最好,那于承范登门自是为了丈量田亩一事而来,如今所有河南世家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想来他是怕郎君与许敬宗拿他们家做筏子,甚至用做儆猴子的那只鸡。郎君避而不见,于承范自然惶恐,想必于保宁要出面了。”
房俊想了想,道:“要不要趁机敲一笔?”
对洛阳于氏大动干戈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说于志宁在朝中的影响力极大,会导致朝堂之上对于“丈量田亩”愈发反感、抵触,单只是洛阳这边也不允许这么做。
裴怀节愿意代表河南世家退让妥协,乃是无奈为之,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对河南世家予取予求,若是逼迫过甚,极有可能导致整个河南世家同仇敌忾、激烈反抗。
既然当下已经稳定形势,又何必节外生枝?
反倒若是以之前于家鼓动佃户、农户抵制丈量田亩之事相要挟,进而敲诈一笔钱帛,于家大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武媚娘嗔道:“切莫胡闹!不知自己现如今什么名声吗?刚刚在长安勒索了几十万贯,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痛骂,家里又不缺钱,且这钱也并未入了咱家的库房,何必惹得旁人咬牙切齿。”
这男人成熟的时候简直就是当世伟丈夫,有能力、有才华、有担当,上马定乾坤、下马治万民,不知让多少闺中女儿魂牵梦萦、令多少当世英雄衷心叹服。
可一旦幼稚起来简直不着边际,在铸造局里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就罢了,偏又轩阔不羁、不拘俗礼,实在是惊世骇俗……
房俊打了个哈哈:“既然娘子有命,那就放他一马。”
……
傍晚时分,房俊与武媚娘返回洛阳入住慈惠坊“东大唐商号”总铺,果不其然,于保宁亲自登门求见。
都不隔夜,由此可见于家现在大抵也慌了神,唯恐房俊与许敬宗拿于家开刀。
房俊这回没有拿架子,在总铺一楼的正堂里会见于保宁。
于保宁五旬年岁,面色红润、保养得宜,身材不高瘦削干练,穿着一身蜀绣寿字纹圆领常服,戴着一顶幞头,笑意盈盈、容貌清癯,言谈举止符合世家子弟的雍容华美,与人相处可令人如沐春风。
“二郎之名,老夫早已如雷贯耳,只可惜缘悭一面,今日得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二郎之风采望之令人心折,果然有令尊之风范,不愧是当世无双的文武全才。”
于保宁笑容可掬,说话很好听。
房俊笑得灿烂:“在长安之时,时常受到燕国公之教诲,常记心中,故而您也不必客气。”
于保宁摸不准房俊口中的“教诲”是个什么意思,是单纯的“教授道理”还是“指摘训斥”,只能颔首道:“二郎气质不凡,心胸开阔,老夫敬佩。”
见房俊让茶,便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道:“吾自幼身体不好,前些时日卧床染病,对家中之事疏于管理,故而家中下人有所懈怠,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着实惭愧。这两日洛阳城内风波跌宕,犬子有些慌神,想着二郎与家兄颇有交情,居然擅自前往拜访,实在是失礼之至,吾以罚其闭门思过,还望二郎念在他小辈不懂事,勿要计较,伤了你我两家的情分。”
房俊喝着茶水,笑而不语。
于承范擅自拜访?这话房俊自然是不信的,大抵是于保宁以为派儿子出面就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没料到自己避而不见,这才知道不好,才有现在这般客气。
世家门阀在地方上一手遮天、奴役万民,俨然土皇帝一般,而土皇帝当久了自然崖岸自高,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于保宁也知道自己这个解释并不完美,但这件事重要的难道不是在于自己等同于主动认错肯给你一个解释,而并不是这个解释是否完美可信吗?
自己已经拿出态度,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不过他教养很好,笑容虽然有些牵强,却并未翻脸,而是嗟叹着道:“实不相瞒,并非是于家嚣张跋扈、敢于抵制中枢政令,实在是被河南世家所裹挟,不得不如此啊。当日许尚书无论至谁家丈量田亩,都会遇到同样的状况,毕竟吾等岂能自绝于河南世家?”
抵制中枢政令并非某一家的意愿,而是整个河南世家的意志,你别盯住于家不放,有能耐对所有河南世家展示一下强硬……
房俊笑了笑,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问道:“汝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对于洛阳于氏事实上的家主,用“汝”这个字予以称呼似乎有些不敬,但你不过是致仕的庐州刺史、散骑常侍,如何在我这个越国公、上柱国、尚书右仆射面前对坐自如、谈笑风生?
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打官腔、充长辈?
给你面子的时候,你是洛阳于氏的人;不给你面子的时候,你算个甚?
于保宁面色有些涨红,心里又是尴尬又是羞恼,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地方大员抑或是中枢大臣,何曾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无礼?
强忍着怒气,淡淡道:“只是希望越国公莫要被旁人鼓惑之言所蒙蔽,从而对洛阳于氏有所偏见,而洛阳于氏定会配合丈量田亩,坚决支持越国公。”
他知道现在洛阳城主事的既不是魏王李泰,更不是礼部尚书许敬宗,而是面前的房俊,如果房俊执意追究洛阳于氏之前抵制中枢政令的行为,其余那两人是不可能反驳、也无力反驳的。
所以哪怕房俊当面羞辱,他也得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