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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妃也忧心忡忡。
本以为有了皇帝的首肯,又得到了长孙无忌的支持,储君之位便犹如板上钉钉一般唾手可得,自己亦能入主六宫母仪天下,孰料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便有着无穷无尽的困难与麻烦。
便不由得蹙眉埋怨道:“那些个御史言官也是烦人,闲着没事儿看看戏、听听曲儿不行么?谁都知道殿下是被人给害了,他们不去追查贼人也就罢了,反倒是一口咬住了殿下不放,非得盯着殿下弹劾不可。”
李治抬眼瞅了瞅自家王妃,摇了摇头,道:“纠察疏漏、弹劾不法,本就是御史言官的职责,岂能因此而生怨?”
是不是被人害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明知道有人要害你,却日防夜防没防住,这已经不是一时疏忽可以解释了,说得严重点,简直近乎于无能。
人家御史言官干得就是这些事儿,可没有替你甩锅帮你找补的义务。
晋王妃抿了抿嘴,不以为然,不过她也不敢逆着李治说话,便提起另外一件事道:“府里头也有些人背地里谈论此事,这些人都是府里的奴婢,非但不知道帮着殿下说话,反而宣扬什么贼人多么多么厉害,简直吃里扒外。昨日傍晚,臣妾派人将那些个嚼舌根的奴婢都抓了起来,狠狠的打了一顿板子,往后谁敢再提这件事,就是这样的下场。”
神情之间对于这些个吃里扒外的奴婢很是愤怒。
李治欲言又止,嘴唇蠕动两下,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乃儒家丈夫一生之追求,可是这起步的“齐家”看似门槛很低,实则想要做好也很是不容易。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长里短矛盾重重,很难理清谁对谁错,就算明知对错,有些时候也不能单纯以对错来处理。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几百人的晋王府?
一味的强势凌厉固然能够慑服府中上下,却很难使得所有人心悦诚服,愿意与家主一条心,为了府中的利益赴汤蹈火。
军械失窃这件事按理就不应该在府里出现讨论的声音,那毕竟是李治的失误、耻辱。男主外、女主内,李治素来不太关注府中事务,大事小事都交由晋王妃打理,结果这位非但做不到控制府中言论,反而施以凌虐手段,如此倒是听不到那些个闲言碎语了,可谁会心服口服,从心眼儿里同仇敌忾,愿意与家主同担风雨、共同进退?
说不定这些奴婢的嘴上闭得严实,心里头却会因为军械失窃一事迟迟得不到解决而偷偷幸灾乐祸……
长此以往,阖府上下人心离散,必将祸端丛生。
连管辖自家府中尚且未能得心应手,若是日后自己当真成了皇帝,将整个后宫交付于王妃,还不得弄得鸡飞狗跳、永无宁日?
纵然出身门阀世家、累世豪族,可晋王妃显然能力有限,非但不能够成为自己的贤内助,甚至有可能因为处事愚笨而扯自己的后腿。
喝叱是不能喝叱的,甚至连不悦之色亦不能流露,争储的当口他不能仅仅依赖关陇贵族,还得得到太原王氏的帮助才行。
不过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风姿绰约、妩媚动人的武娘子来,心里一阵阵暖流激荡,神思飞越。
那女子不仅容貌符合自己的审美,气质贴合自己的心坎,而且能力卓越,将房俊交付于她的偌大家业处置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在房家所有奴仆心目当中威望绝伦、言出法随,却依旧轻松惬意、留有余力。
若是自己能够有武娘子这样一个贤内助,非但床第之间如鱼得水、琴瑟和谐,更能够在事业至上给予自己极大的助力……
只可惜啊,如今佳人有主、罗敷有夫,万千相思只能化作轻叹一声,随风飘散。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恨君生迟,君叹我生早。
若得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这一刻,李治只觉得若是今生不能拥美入怀、朝夕相对,便是当真当了皇帝,也无法填平心中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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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城池山岭尽皆披上银装,书院错落有致的房舍楼宇也都尽被白雪覆盖,远远望去,仿若人间仙境。
一大早,徐敬忠便与褚遂良一同站在窗前翘首以待,见到房俊在亲兵部曲的簇拥下出现在山门口,赶紧推开房门迎了出去。
马蹄践踏着融化后冻结在地上砖缝之间的冰雪,溅起雪沫冰碴,一飙骑士由山门席卷而来,蹄声隆隆,眨眼便至书院值房门前,战马人立而起,“希律律”一声长嘶,马背上锦帽貂裘的房俊已经翻身跃下,将马缰甩给身后的亲兵,大步走上前,笑呵呵的看着许敬宗、褚遂良以及一众书吏,神采奕奕、英姿勃发。
许敬宗一张脸早已经笑得一朵花也似,拱手施礼道:“多日未见,二郎雄姿英武风采依旧,吾等老朽心生仰慕,却也自叹弗如。”
一见面,这位便拿出溜须拍马的看家本领,毫不在意自己年纪、资历都足以堪称房俊的长辈。
一旁的褚遂良嘴角抽搐一下,想要学着说几句好听的话语,却终究没那个天赋,只是拱手说了一声:“二郎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心底不由哀叹,自己素来瞧不起许敬宗这厮不知廉耻的嘴脸,可有些时候自己意欲效仿,却又发现这种能力也不是你不要脸就能够拥有的,那种听上去肉麻恶心的谄媚之词,以流畅自然的神情口吻说出来,居然有着相当的难度。
房俊哈哈一笑,冲着许敬宗略微颔首致意,然后看着褚遂良道:“某率领麾下二郎兵出白道,面对薛延陀数十万铁骑殊死拼杀尚能够毫发无伤,最终直捣龙庭,区区跳梁小丑,又能奈我何?”
褚遂良心里砰的一跳,眼皮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勉强笑道:“二郎乃当世豪杰,吉人自有天相,自然群邪辟易、鸿福当头。”
这厮在江南遇刺一事早已经传遍长安,人尽皆知。如今甫一回到长安,便对自己这般阴阳怪气,可千万莫要将心里对于关陇贵族们的愤恨发泄到自己身上才好。
他固然算是陛下的心腹,可毕竟与关陇贵族们走得很近,几乎等同于他们在书院当中安插的代言人,万一房俊这个棒槌心中愤懑不可遏止,那自己出气,那可就危险了。
毕竟这厮对待敌人素来下手狠辣不讲情面……
房俊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世间之事,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而已,某若是惨死于刺客刀下,那些人自然欢天喜地,可如今某依旧生龙活虎,那么有些人就必然要遭受报复,惶惶不可终日。”
褚遂良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怦怦乱跳,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老夫素来尊敬二郎,也对那些心狠手辣的贼人愤恨不已,不过说到底二郎福大命大,老夫这心里也算是放下一块大石。来来来,外头天冷,咱们屋里说话。”
说着,侧过身微微弯腰,左手虚引,请房俊当先进屋。
他不得不俯首装怂,毕竟房俊遭遇的可是生死大难,这等情况下谁还能对待敌人的盟友心平气和?
死道友不死贫道,关陇贵族们干的事情你自去找他们算账,可千万别把我当成你的出气筒,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经受不住……
一旁的许敬宗小眼睛眨巴眨巴,狠狠说了一句:“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纵然敌人强大,不能一力斩之,亦当先行剪除强敌之羽翼,徐徐图之,却不可放任任何一个敌人!”
褚遂良神色大变,差点跳起来一口唾沫啐到这个老狗的脸上!
娘咧!
咱俩到底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这般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