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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蒙一声断喝,犹如平地炸起惊雷,吓得篱笆外头那人转身就跑,纵然只是匆匆一瞥,面孔却熟悉,正是方才前来闹事的无赖子之一。
“是那个偷袭我的矮汉......”
张蒙一念闪过,便见史阿飞步抢了上去,动作迅捷直如离弦之箭。
“季儿!季儿!”史老媪着急忙慌呼唤,“饶他去吧!”
“阿母,来家中寻衅的有他一个吧?气死我也,今日定要取他狗命!”史阿振臂咆哮,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
史老媪跑了两步,脚下一绊,险些跌倒。张蒙扶住她:“老夫人,史兄他......”
“唉,还说在京师学着修身养性,三年过去了,这暴戾脾气半点没改......”史老媪叹气连连,“要那人真被他拿住了,必生祸端!”
张蒙心想:“只看史阿殴打上官的举动,那矮汉落他手里十有八九要命丧黄泉。老夫人家门连遭不幸,若是唯一的孩子再犯重罪,可谓灭顶之灾,我不能坐视不管。”又想,“史兄狂暴之下丧失理智,若被那几个无赖子围住,恐怕麻烦。”当下思定,对史老媪道:“老夫人稍安勿躁,我去劝回史兄,你与罗敷待在家里等我们回来。”
史老媪涕泣道:“多谢郎君、多谢郎君了!”
张蒙点了点头,立刻撒开步子往院外追去。
先秦以来,为了方便管理以及催征赋税,百姓的居所通常都由朝廷事先规划,形成大小不一的聚落。这些聚落有些在城邑内,有些则分布在郊野。
时下最基层的聚落称为“里”,四周筑有墙垣,设通行用的门,称为“闾”或“里门”,“里”中有纵横交错的巷道,还专门配有小吏“里监门”负责看门,形制一如城郭。
不过随着人口增多,百姓只能不断向外开辟新的土地,散居现象开始逐渐变得常见,最终形成了无城垣周护的松散聚落。
史家院子所在的野地就没有墙垣环绕,是以那矮汉能够按照事先想好的撤退线路随意穿梭,否则有墙垣巷道阻隔,恐怕早早就要被追上了。
史阿愤怒不已,狂奔二三里毫无退意。张蒙跟在后头,远远望见一片树林,暗想:“等那矮汉钻进林子,要抓到他更是难上加难,还是及时劝史兄收手吧。”
还在思索,忽而听到几声尖啸,但见两匹马从林中猛地窜出,直冲史阿。
史阿措手不及,急急闪避,一匹快马从他身前掠过,虽然没有撞到他,却也将他带倒。“不好,史兄有难!”张蒙见状,加快步伐,“原来这矮汉是个诱饵,史兄中了埋伏。”
这时候,那矮汉连同那疤瘌汉、豁牙汉一起现身,站在树林边缘大呼:“史老四,你老母整日念叨你要回来,如今果然回来寻死了!”
史阿从地上爬起来,呸了几口,骂道:“贼猪狗,我是来寻死,寻你几人的死!”边说边打量停在自己左右几步远的两匹无鞍马,看到上面分别坐着人,怒从心中起,大声质问,“尔等是何人?也活得不耐烦了吗?”
矮汉冷笑道:“这都是专程赶来助拳的兄弟,只为灭了你史家。”
“原来是找到了主人,当了走狗,好威风!”史阿被五人围困,面不改色,反倒仰天大笑,“纵然你几个猪狗齐上,我史阿何惧!”说着,拔出腰间的环首刀,一时间寒光四射,杀气逼人。
张蒙望之心叹:“史兄莽撞归莽撞,然而敌众我寡并无半分惧意,实在大有血性!”又观察到骑马的两人虽然装束同样简陋不堪,但面色冷峻,手中各持短刀,暗自思忖,“这两人来历不明,看起来均非善类。史兄勇则勇矣,但同时对付两个骑马的再加三个帮衬,只怕有所闪失,我得助他!”于是故意唿哨几声,引起对面的注意。
史阿大惊,叫道:“张君,你怎么来了?”
张蒙笑道:“知史兄手段高明,特来长长见识。”
站着的三个汉子同样吃惊,矮汉呼道:“兄弟们,这面白长大的不好对付,别让他与史阿联手!”
话音未落,两匹马中的青马骑手立即驱驰,直冲张蒙。
一人一骑相隔本有数十步,但青马骑手轻装速进,转眼便逼近到不足十步。
张蒙心下本来慌张,然而到了紧要关头,竟是自然而然摒弃杂念,全神贯注面朝来骑:“马跑快了,这人身姿便开始东摇西摆,可见骑术不精,马又无鞍无甲,一旦撞上我,我固然重伤,他人也得被甩出去。”想到这里,心念电转,“他肯定不敢直接冲我。”由是迎着奔马冲来的方向双腿站定,纹丝不动。
“张君小心!”
不远处史阿惊呼,可张蒙心智益坚,充耳不闻。
几个呼吸的间隙,青骢马近在咫尺。劲风扑面,张蒙不退反进,纵声高呼:“下来!”
果不其然,关键时刻,青马骑手提前胆怯。他本来只想用纵马冲刺的气势威吓张蒙,迫使张蒙自乱阵脚,再从容攻击,却全然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仿佛痴傻,危险临头竟是无动于衷。他不愿冒险,登时手忙脚乱。
那青骢马并非严格接受训练的战马,见前方有人,本能要避开,加之骑手慌张,更不受控制,嘶鸣着向一侧猛撇,四蹄疯狂纵跳,几乎将那骑手巅下背去。
张蒙心无杂念,深吸口气,一跃而起,双手不偏不倚攀住马颈,紧接着腰腹使劲,整个人顿时风筝也似随着马跑凭空飞起,最后稳稳当当落在马背上。
这一套骑上奔马的动作行云流水,实乃原主人在西北十余年锻炼出来的绝技,远非普通人可比。
史阿眼见此等惊人本领,心中大定,高声叫好。
张蒙坐在那骑手身后,那骑手肝胆俱裂,手足无措。
“让你下去你就下去!”
张蒙夺了那骑手的刀,顺手一推。
那骑手惨叫着落马,正好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当场晕厥。
另外一骑以及站着的三个汉子见势,无不骇然失色,但见张蒙控住青骢马,反向扬刀疾驰过来,料敌不过,胆寒之下顾不得许多,一哄而散。骑手催马一溜烟没影儿了,三个汉子则手脚并用逃进了树林。
史阿还要再追,张蒙拍马赶到,将他拦住:“史兄,不要冲动。对方有备而来,咱们若是轻举妄动正中了彼等诡计。”
“张君真好手段!”史阿赞叹不已,“我在京师见惯了武勇之士,但论骑术精湛,无如君者。”
“哈哈,小伎俩罢了,不足为道。”张蒙下马,指着前方,“骑马的已经看不到了,这林子极深,绵延百里,找人难如大海捞针,还是另作打算为好。”
史阿经此一段风波,情绪上冷静了不少,长舒口气,站在原地踌躇片刻,终究应道:“好。”并道,“除了两个乘马的贼,其余三个我都认得,下次再找他们算账!”
张蒙疑惑道:“乘马的到底是何来路?”
史阿摇了摇头,道:“不清楚,远近的确常有贼匪,但大多是拿木棍的蟊贼,有马乘骑的倒是稀罕。我史家在此地虽说算不得豪门大姓,可寻常人物也不敢惹上门。这三个狗贼平日里低声下气,而今却个个嚣张跋扈,恐怕是找到了什么靠山。”
张蒙指着倒在数十步外大石头下的那骑手,道:“问问他就知道了。”转而皱了皱眉。
“张君?”
张蒙纳闷道:“先前去你家寻衅的无赖子总共四个,刚才见了三个,还有个挑事的麻脸,怎么这里却不见他?难道......”思及此处,突然感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