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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了春,京城就送了一个稳婆并一个丫鬟给王珍家,王珍估摸着入夏就要生了,乡下的稳婆总不如京里来的稳当,那稳婆节省顺带伺候月子,加上个训练有素的小丫头,肯定能将王珍生产之事照顾的妥妥当当。
胖丫开春便要上京城,曾遥知道她担心娘生产遇见危险,所以提前安排了一切,叫胖丫放心不少。
“别愁眉苦脸的,进京城是赚大钱去。”王珍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两人一块在院子里散步,稳婆说从现在开始要逐渐多运动,有助于生产。
胖丫眉头皱着,撒娇道:“我这不是担心娘嘛!要不我跟曾遥说,等娘生了我再进京。”
王珍呵呵捂着嘴笑,道:“娘又不是头一次生娃娃,娘都不怕,你怕个啥?想当初娘生你的时候,哪有这么好的条件,整天吃苞谷面,连口肉都没有。早上生完,下午就干活去了。如今有这么多人伺候着,汤药每天按顿喝,还有个京里来的稳婆盯着,再稳妥不过了。”
胖丫拉着娘的胳膊,就是不依,撒娇起来。王珍哄着女儿,两人边说边在院子里走,待出了一些薄汗,胖丫扶娘回屋,京里来的小丫头谷雨忙递了帕子给王珍母女擦汗。
胖丫看了眼谷雨,京里训练出的丫鬟就是不一样,自家的莲花根本就想不到这一点,但是谷雨就能。
稳婆王嬷嬷见王珍坐下,笑眯眯过来摸了摸王珍的肚子,道:“太太的胎位好着呢,肚子大小也合适,这样保持下去,生的时候能少受罪。”
王珍笑着对胖丫道:“你瞧,家里两个多得力,你就放心去吧,等娘生了,给你报喜。”
“我就是舍不得娘啊!”胖丫趴在娘身边,耳朵贴在王珍的肚皮,听着里头小生命的声音,不知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娘也舍不得你。”王珍摸着胖丫的头,这是她最宠爱的大女儿,跟着自己同甘共苦,把自己从火坑里拉上来。以后王珍就算有再多孩子,胖丫的地位也是无可代替的。
虽说娘俩都互相舍不得,可生活哪有那么多万事如意,该离别还得离别,胖丫收拾好行李,京里的马车早就侯着了。
一大早,李家王家都来送行,王珍抹着眼泪对胖丫道:“闺女,去京里多吃点,胖就胖了,身子要紧。”
胖丫又哭又笑,道:“我才不听娘哄我,我要是真胖了,娘还得押着我减肥!”
三舅妈郭氏眼里也满是泪,拉着胖丫的手道:“闺女,去京里有啥需要的给三舅妈说,咱家现在不差钱,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胖丫笑道:“那肯定,我这脸皮厚的,肯定要啥就说。小刚弟弟该考童生了吧?我进京城留意留意好的教书先生,若是遇见名师,三舅妈要不要把小刚送进京里念书?”
三舅妈道:“那感情好!省城里的先生再好,也比不上京里的。闺女,难为你还惦记着小刚念书的事。”
胖丫道:“都是一家人客气啥啊,以后小刚考个功名,我这个当姐姐的脸上也有光啊!别人问了,我就说那个金科状元王刚,是我亲弟弟,多威风!”
三舅妈叫胖丫逗乐了,道:“还状元呢,他考个举人我就满足了。”
四舅妈黄氏的那书生儿子,如今服了软,连姓都改了,现名王杰,听见胖丫说上京城找先生的事,颇为心动。黄氏瞧出他的心思,小声道:“别巴巴往上凑,人家俩姐弟是从小处的情分,你刚下完王家的脸面,就想问人要好处?出息点,靠自己。”
黄氏对王杰先前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对这儿子失望极了,和王老四商量了一下,给王杰了一笔钱,将原先那酥饼铺子也给了王杰,让他自己谋生。这么大的人了,是该自己感受一下谋生的艰辛,不当吸血的米虫了。
多少贫家男孩父母一文钱都给不起,就进城讨生活,黄氏还算厚道了,给了一大笔钱加一个铺面,已经算非常厚道的了。
王杰嘴唇动了动,终究低下了头,没脸开口跟胖丫攀话。毕竟当时他在街口骂的厉害,把王家都给骂遍了,胖丫就住在对面,肯定都听着了。
胖丫瞧见四舅妈和王杰这边窃窃私语,大抵也知道什么事。不过她真是懒得管那王杰,读了一肚子书,没见考个状元,反而迂腐的很。最后回来服软,也是混成了个乞丐,吃不起饭才想起亲娘的。看样子黄氏被王杰伤透了心,不太愿意再往这个儿子身上使劲,人家亲妈都不想多事,胖丫当然不会自己揽事上身。
舅舅们一人给了胖丫一笔盘缠,胖丫虽不缺钱,曾遥也将路上要用的备好了,可毕竟是一份心意,胖丫收了,装在贴身的包袱里,上了马车。
王珍拉着李捕头的胳膊,看着女儿,忍不住哭了起来。李捕头一边哄媳妇,一边嘱咐胖丫,虽絮絮叨叨,可都是亲人的温暖,胖丫笑着听完,钻进马车,冲大家伙挥挥手,大喊:“大伙保重,我走啦!”
马车缓缓驶动,李坤哭着喊着跟在后头追,大喊:“姐姐,你别走!姐姐!”
胖丫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掀开后窗的帘子使劲冲李坤挥手:“坤儿,回去吧,好好听爹娘的话,姐姐还会回来的!”
李坤哇哇哭着,满脸通红,追着车一直跑到跑不动,这才停下,胖丫看着弟弟小小的身影越变越小,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旅途颠簸,胖丫没想到自己竟然晕马车!
一路上颠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吐的连苦水都出来了,胖丫死鱼一样平躺在车厢里,身下垫着厚厚的垫子,却依然觉得颠簸的骨头疼,无比怀念自己那一身减震的肥肉。
“姑娘,喝点水吧。”随车的小丫鬟菊清担心的看着她,胖丫就着菊清的水囊喝了一口,哇的一声又吐了。
迷迷糊糊,一阵醒一阵睡,在离京城三四天的路程时,胖丫发起了高烧。菊清急的直哭,车夫马大叔不敢再拉着人走了,将胖丫安顿在下一个遇见的小镇客栈上,叫菊清守着,自己去找大夫。
喝了药,烧退了,菊清和马大叔稍微放心了些,这可是自家小少爷的贵客,出了一点岔子,他们就完蛋了。
马大叔毕竟年长有经验,叫人传信给曾遥,说王姑娘因为旅途不适生病,暂时安顿养病,要延迟进京。
马大叔回到客栈,菊清哭哭啼啼跑出来,说王姑娘又开始烧了。赶紧寻了大夫,又是扎针又是吃药,可胖丫就是不退烧。
不过人倒是清醒了些,胖丫知道自己平时身体素质好,很少生病,可就是这样的人,一旦病了就是大病。
首先得把烧退了再说其他,再这么烧下去,万一把脑子烧坏了就完蛋了。
退烧汤药吃了无效,只能物理降温,胖丫让菊清弄了坛子酒进来,用布子沾酒给自己擦脖子擦手脚,利用酒精挥发来给自己降温。
菊清乖乖的照做,给她酒。胖丫清醒了一会又睡着了,菊清不敢停,一直从傍晚擦到深夜,摸了摸胖丫的额头,总算没那么烫的吓人了。
胖丫谁的极为不安稳,一闭眼就是梦魇,有在张家遇险的画面,也有她前世的事。半夜醒来,胖丫觉得胃里烧的慌,她吐了好几天,好久没进食,喊饿。菊清赶忙去厨房煮了碗面给胖丫,胖丫饿极了,狼吞虎咽吃完,哇的又吐了出来。
菊清急的浑身冒汗,胖丫吐完又开始昏迷,高烧发了起来,再用酒怎么擦都不降温。
菊清眼见王姑娘不好了,急急火火的奔到胳膊,将马大叔摇醒,哭着道:“不好了不好了,王姑娘又烧的厉害了,眼看着人就不好了!”
马大叔也慌了,连夜将镇上最好的大夫请来。此时胖丫已经病的连药都灌不进去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能跟菊清说几句话,念叨着家乡的亲人,而后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
菊清不敢离开,整夜守着她,照着胖丫说的法子用酒一直给她擦身。反正姑娘都要不好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胖丫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病的那么急那么重,前几日还好好的跟亲人道别,憧憬未来美好的生活,怎么就突然要病死了呢。
半夜,胖丫终于醒了,菊清一连几天没合眼,累的靠着床睡着,胖丫喊了她几声,没人应。喉咙干的要冒火,胖丫感觉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消失。
颓然的躺在床上,她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呢,怎么就要死了?还没收一群小鲜肉徒子徒孙调戏呢,怎么能死?
胖丫想着想着,忽地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她还不想死啊,还没见到娘生弟弟妹妹,还没给小刚找先生,还没成为天下第一名厨,怎么能在这偏僻不知名的小镇子这么憋屈的死了呢!
曾遥,你个大混蛋,明明是个名医,老子却病死在去找你的路上,要不要这么憋屈啊!
胖丫越想越委屈,剩下的力气全用在眼泪上。
忽地,黑暗中一个人撞门闯进来,胖丫心道:要不要这么倒霉啊!都快死了还不安生遇到打劫的!
那“打劫的”匆匆冲进房间,摸到床边,一把扑倒胖丫身上抱着她,嘴里念叨着:“怎么会突然病了?身子怎么这么烫?”
胖丫脸是肿的,眼睛被挤成一条缝,根本看不出来是睁眼还是闭眼,那人紧张的在胖丫脸上一同乱摸,手指掐着她的人中,不住念着:“胖丫,醒醒,醒过来。”
胖丫勉强睁开眼,看见眼前一个头发散乱满脸脏灰的人焦急的看着自己。
“姓曾的,你再不来,我就要死在这了。”胖丫眼泪流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