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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沉沉地仿佛就要坠落下来,压抑的整个世界都只能静悄悄的。
只一会儿,整个天地如同惹恼了一个阴郁的孩子,天空刚刚的灰白脸色渐渐沉下来,被沉重的会黑取代,调皮的风雨四处流窜着,仿佛是在幸灾乐祸地看着还在路上往家赶的行人,就连伫立在变得有些泥泞的路旁三两棵枯树也颇是无奈地摇晃着脑袋。
郑雁卿实在没有料到自己无良堂兄居然会有天气预报的天赋,刚刚才跟自己扯过“不知会不会下雨”,哪曾想这乌鸦嘴说来就来,十分灵验,才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一场暴风雨就猛烈地袭来了…
站在屋檐下的郑雁卿无语地望着外面天崩地裂一般的景象十分不解,“这又不是夏天,老天爷你这是闹哪一出啊!”
“雁卿,你不再仔细考虑下么?辛姐姐她们也是一番好意,人家可都是为了维护你啊!你这么做实在有些让人心寒呐!再说了,辛姐姐可与那些个外乡人押上了重注,你若不去赴战,婉儿姑娘可就要被那些龌龊之人拔了头筹了呀!要知道,婉儿姑娘可是对你青睐不已啊!”
“雁卿公子,奴奴求你发发善心,本月二十四那天您还是过去救救我家姐姐吧!自打您上次匆匆一别后,我家姐姐就对雁卿公子念念不忘,茶饭不思的,有时午间小憩都会梦呓公子的名讳呢!这般恩重,姐姐是把雁卿公子当作心中良人了呀!若是您不肯赴宴,我等烟花女子实在不是那群外乡人的对手,难道公子就要眼睁睁地见我家姐姐跳入火坑才能满意吗?!”
“毋须再浪费口舌了,我已是打定主意,断然不会同意此行的!至于,辛妈妈与婉儿姑娘…”郑雁卿用左手的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一副慵懒的模样说道,“至于,辛妈妈与婉儿姑娘那里,还要劳烦纤纤姑娘代我说声抱歉了!雁卿既不是李太白再世,亦不是柳三变转生,实在作不得这般出风头的事。且我亦不是朝秦暮楚之徒,雁卿家中尚有贤妻,实在当不得婉儿姑娘之厚爱。”
“雁卿!你何事竟变得如此冷血无情了?即便此事辛姐姐她们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擅自决定,但她们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维护你的名誉啊!这份心意你如何会要舍弃?莫非你真的因为她们出身卑贱,而看不起这群可怜女子不成?”
面对堂弟的冷漠,郑雁鸣显然没有放弃,他是知道的自家堂弟实在是受不得激,只要自己找到契合之处,定然可以说动他出山,“哼哼,雁卿若真的觉得辛姐姐她们出身卑微配不上与你这个风雅文士作友人,便算愚兄看错了你吧!原本以为你能说出“只因你我皆是人而已,谁也不比谁更高贵!”愚兄还道雁卿亦是性情中人,却没想到你这面子功夫作得果然地道,直教愚兄佩服、佩服!就算愚兄瞎了眼罢!”
郑雁鸣见堂弟面上略有所动,知晓自己定是说到了他的软肋,便有加了把力气,继续讥讽道:“咳咳,既然雁卿怕了那群外乡人,不敢出面对付!那就让愚兄腆着老脸过去试试他们的深浅吧。【ㄨ】我就不信,没了雁卿这个郑屠夫,我郑雁鸣这个郑伙夫就吃不上一口肥猪肉了!”
说完后,郑雁鸣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堂弟,见原本都有些心动的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竟然他又重新换上那副要死不活的嘴脸,直教郑雁鸣悔的肠子都青了。心想,“原来堂弟喜欢听软话!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郑雁鸣赶紧朝一旁的纤纤使个眼色,让她过去再好言劝劝堂弟,省的真把他给得罪了,到时候真就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顶上去了,自己水平自家知道,除了八股文章勉强凑合,诗词歌赋与堂弟一比,那就是个屁啊!
纤纤打小就在青楼楚馆里过的,虽说年岁不长,但对于人情世故自问不必那些老成世故的年长者差上许多。她得了郑雁鸣的眼色,当即就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换上一副委屈小心的嘴脸,就连声音也不知怎么地也变得嘶哑有些哭腔,“雁卿少爷,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小的们置气。若是因为此事不合您的心意,你便是打骂奴奴一顿也是省的。可您打完、骂完后,务必一定要过去帮我家姐姐度过这场难关啊!要不然姐姐这辈子可就全毁了呀!…”说着说着她竟然“耶耶”地哭了起来…
郑雁卿虽然没有兴趣怜香惜玉,但也实在不堪忍受一个妙龄女子,还是一个十分美丽可人的妙龄女子在自己面前,尤其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哭泣的这般凄惨,无奈之下,唯有强打笑颜劝道“纤纤姑娘,不是我不肯过去助你家姐姐一臂之力,实在是在下亦是有苦难言啊!”见纤纤渐渐止住哭声望向自己,郑雁卿只得继续胡编下去,“纤纤,你也是知道的,我们郑家家风一向严谨,家中长辈时常告诫族中子弟要勤勉向学、恭良行事,万万不可慵懒散漫、败坏家风!如今你家馆主为维护小可声誉,竟以婉儿姑娘为资,设下文擂,赢者即得。这般恩义,我自是感激不尽,心中亦是万万想去相助。可,我终不得违背族中先辈教诲,行此忤逆之事,我虽年幼,亦是当知此乃大不孝之责啊!日后,即使在下保住声誉,然,终乃失去祖辈之信任,实在难全忠孝!”
见不仅纤纤已被自己说动,就连无良堂兄也在低头深思,郑雁卿觉得只要再加一把火就可以逃过此劫难,“唉!自古忠孝难双全!雁卿原本还以为这只是话本、演绎里夸大其词罢了,却万万没有想到,事临己身时,才能感悟前人之悲痛!纤纤姑娘!你千万记住,非雁卿不愿往,实乃忠孝不相允啊!就像方才兄长所言,只因你我皆是人而已,谁也不比谁更高贵!更别说咱们还是共饮一瓢这泱泱淮阴之水的乡邻,还是共嚼一方这艮艮淮阴之壤的亲故,还是共吟这袅袅淮阴之曲的知己。”郑雁卿觉得火候就要到了,只须最后一击,便赶紧假模似样地挤出一滴眼里,扯着嗓子唱到:“曾经一思泪断肠,无语处,问何望。千寻烟波,相逢最渺茫。芦管晓吹夜不禁,月空照,孤影长。年来得此苦与伤,欲相弃,心如霜。相思难尽,日日萦我窗。天共水色飘零时,朝霞在,梦中央。”
不知何时外面的风雨已是尽了,唯独剩下屋顶上的积水还在顺着瓦片的凹痕往下面“滴滴地”流淌着。
郑雁卿面上一副要死不活的委屈模样,心底却早已乐开了花。他觉得自己简直天才极了,随口一张,便能娓娓道出这么一番大道理,直把眼前二人唬的一愣一愣的,都不敢再向自己提及赴宴之事,生怕这个举动别犯了不孝的忌讳不说,再将早已是“悲痛莫名、伤心不已”的自己给惹恼了。
“雁卿、祖母的乖孙儿,你不用这么悲伤了,祖母同意你去参加这次的秦淮诗会!”
就在郑雁卿还未乐极时就以生了悲,原来这时竟从门外传来一声有些苍老却很慈祥的声音,只见话音未落,一个差点让郑雁卿兄弟二人崩溃的身影闯了进来,
“祖、祖母(祖母)!”
郑雁卿兄弟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时候原本应该待在后院小憩的祖母,竟不知何时来到了这个偏僻的院落,要知道刚才外面还可是才下过一场暴雨啊!
“祖母,您老怎么来了,刚才外面还下了好大一场暴雨,你老也不在屋里好生安歇,怎么无端地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您这是看景啊,还是逗闷啊?”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郑雁鸣只得再次佯装一副浪荡无赖的模样,上前与老夫人调趣说笑、插科打诨,企图蒙混过关。
“哼!”老夫人面上似是有些生气,恶狠狠地白了郑雁鸣一眼,“还不是你这只皮猴子,这才刚回来没几天,也不得半刻安生,直把咱家乖乖的雁卿给带坏了!”
“咳咳!”郑雁鸣似是心虚,有些讪讪地干笑两声,见一旁的纤纤与堂弟都在低首卖巧不敢接话,只得硬着头皮接着死撑,“祖母,您又在打趣侄孙了。当着雁卿的面怎么也不给侄孙留些颜面呐,以后我这做兄长的在雁卿面前,哪里还有半点威严!祖母这般羞煞侄孙,却分毫不讲雁卿,端是丢了秤杆子上的准星,也太不公平了!”
“哼哼!”老夫人丝毫不为之所动,仍是一脸怒色地看着郑雁鸣,有些不善地说道:“你这皮猴子还有脸说我老婆子没端平一碗水?哼!你自己心里明白!也不瞅瞅,这都叫人家找上门了,还有脸跟我这装傻充愣、说笑卖乖!你父亲那稳重性子,你这只猴崽子端是一分一毫都没学到!等哪天祖母得空了,一定写封家书叫人带给你的亲亲祖父,看他手里的那根藤条是不是还和以前那般狠辣无比!”
郑雁鸣见祖母知晓了自己私下的龌龊,扬言要告状祖父,一时也被唬住不敢再放肆无忌,也学得堂弟那般装作一副惶惶不安的委屈模样。
老夫人见与自己捣蛋添乱的侄孙被自己一番威吓之词给唬得不敢言语,这才有些满意地点点头,只是看向早就明哲保身的孙儿郑雁卿时,不知何故却无端发出一声叹息,“唉!”
只是,她见到孙儿还是装作那副泥菩萨的嘴脸,全然不顾自己为何叹息,老夫人不禁带着一缕忧伤又是长叹一声,“唉!”
只是如此一来,郑雁卿似是被吓得把头颅低的更紧了。老夫人见状,实在被气的差一点就笑出声来,“雁卿,你不必再有忧虑!祖母做主,答应你去参加这次的秦淮诗会!”
“呃!”郑雁卿像是被惊了一跳,慢抬起头,一副不可思议地望着老夫人,“祖母,您、您老刚才说啥?”
“祖母说,答应让你参加这次的秦淮诗会!”
老夫人没好气地白了还在犯傻的孙儿一眼,再次重复说道。
“啊?!”
“祖母答应是答应了!但是雁卿,这次秦淮诗会你务必要博得头彩,教教那些个外乡人知道咱们汝阴县人的厉害!否则,哼哼!”
“呃!”郑雁卿一脸便秘的望着眼前这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祖母,心里简直比吞了一只死老鼠还要憋屈!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这个屋子里的人出了他自己一肚子的不大情愿外,其他人可都在跟老夫人一般无二,俨然一副有好戏瞧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