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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上的草庐,其实挺大的,唐弃觉得师父在建草庐的时候,肯定就算准了这间屋子得住下三个人。
不过草庐毕竟是草庐,经不起火烧,唐弃每次做饭的时候,都是在草庐前自己用石块垒的土灶上。
此时,离唐弃捕鱼回来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三条鱼早已被开膛破肚,等待下锅蒸煮,云山上没有葱姜蒜,但却有些不知名的辛香料草,唐弃回来的路上顺手摘了些,足以去除鱼腥味。
唐弃一直觉得师父除了喝酒啥都不会,大概五岁左右,唐弃便开始自己独自解决吃食的问题,偶尔师父回来还得顺便给师父做顿饭。现在,唐弃早已记不清五岁前的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想起来,总觉得有个这么不靠谱的师父,当年的自己能活下来应该挺不容易的。
“所以,唐果应该感谢遇到的是我这么好的师父。至少不用自己做饭。”唐弃一边把鱼下锅,一边撇了眼一旁努力烧火的唐果,回忆起在十岁时的那一天,师父安静的饮着酒,一只蝴蝶突兀的落在师父的鼻尖,唐弃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蝴蝶,蓝色的翅膀上带着些细密的小绒毛,随着翅膀的扇动,上面的花纹像是海面上汹涌的浪涛般惊心动魄,但是它快死了,因为它落下的时候,翅膀朝着大地,那几下拼命挣扎着的扇动,是它最后绽放的美丽。当蝴蝶落下后,师父就不见了,不是跳崖,也不是落溪,是以一种唐弃难以理解的更快的方式离开的。那一次师父没带酒杯,因为师父的手中带着石剑,而酒杯落在地上。
当天晚上,师父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怀中多了个婴儿,唐弃记得师父的面色极冷,还带着些悲伤和怨怼,这是唐弃第一次看到师父流露出这般脆弱的的情绪。悲伤和埋怨是属于弱者的,唐弃一直认为师父很强,很傲,所以唐弃很疑惑,但唐弃没有问,于是唐弃的师父也没有说。唐弃伸手把婴儿接了过来,他看着这个新生婴儿脸上的褶子,想着自己当年应该也是这么丑,师父也是这样抱着自己,唐果就这样留了下来。
唐果的名字是唐弃给起的,因为师父说,这个婴儿以后是他的徒弟,就像唐弃的名字是师父给起的一样,唐果的名字自然就该唐弃来起。
唐弃不会产奶,小时候的唐果是用山里的浆果汁儿养活的,所以就叫了这个名儿,用唐弃的话讲,果子让你活了下来,总得记着恩情。至于为什么姓唐,唐弃的师父说师如父,跟着姓就行了。
也许是名字取的不好,唐果自小就爱吃甜食,山里没有砂糖,用的甜味剂都是用浆果儿自己晒的,所以唐果经常喜欢在各种菜里加糖,比如现在,唐果正打开浆果儿糖粉,准备往鱼汤里撒,唐弃瞪大了眼睛正要阻止,却听唐果嘟囔着说:“三条鱼,一人一条,过年,总得吃点喜欢的。”
于是,唐弃僵住了,暗自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收回了抢糖罐的手,“加吧,加自己碗里,但是不准给我吃!不准抢我的吃!”犹豫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鱼儿加糖,真的,不好吃。”
唐果得了师父的应允,哪儿还听的进这些,开开心心的撒了半罐子糖粉在自己碗里,认真的捞了最小的那条鱼给自己,又舀了三勺鱼汤,笑的非常开心。
唐弃在一边看着,尤其是看到那鱼汤混着糖粉,变成了浓稠的糖浆状,眼角控制不住的抽搐。
草庐前响起了一阵风声,云山不落雪,雪在天上,一道人影自天上走下来,应当也算是在风雪中归来。
唐果赶忙放下手中的鱼汤,恭恭敬敬的倒头就拜,口中喊道“师祖。“
风雪中来人,看着身型瘦削,身上穿着件不怎么合身的青色长衫,好似根本感觉不到凛冬的寒意,一头长发看着极顺,但随意的盘了个发髻,平添了一点凌乱,偏生脸却生的很白净,连一点胡渣都看不到,眉眼上挑,隐隐带着些狂态,眸中有着几分慵懒几分肆意。
待他瞥见唐果放在一边的鱼汤,眉毛极为不自然的抖了一抖,正欲开口,唐弃赶忙拦了下来,“陆肆,过年呢,随他去吧。“
唐果闻言,感激的看了唐弃一眼,然后憨笑着看着师祖。
那人被唐弃拦了下来,也不动怒,挥挥手让唐果起身,然后安安静静的走到一旁的石桌子边坐了下来。
唐弃盛好了鱼汤,端了一碗递给那人,“陆肆,你来的正好,早先焖的叫花鸡也快好了,这段时间你忘记给山上带米了,不过还剩点面,我用鸡爪鸡头熬了点鸡汤,下面还挺香的,年关呢,多吃点。“
陆肆,便是来人的名,唐弃的师父。自小唐弃便是这么叫的,是陆肆要求的,他不准唐弃叫自己师父,说是不喜欢把自己叫老了。谁都知道这是个拙劣的借口,唐弃也知道,但懒得问,一直以来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陆肆有很多秘密,很少和唐弃交谈,唐弃很想知道,但从来不喜欢问。
“唐弃,过了年,便十七了吧。“陆肆接过鱼汤,听着像是问句,语气却是在陈述。唐弃早就习惯了陆肆的说话模式,自顾自的用石剑捣开自己挖的焖口,取出被烤的红黑红黑的泥块,明智的没有接话,”唐果也十岁了。“果然,陆肆自然的接着说道,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汤碗,嗦了一口浓白的鱼汤,发现汤里还下了几块萝卜,滋味极鲜,赞叹的哈了一口气,似是要将风雪中的沾染的寒气尽数排出体外。
“不小了,可以饮酒了。“
唐弃听到这句,身子一僵,认真的回头看了陆肆一眼,还是不想接话,手中握住石剑柄,把泥块敲碎,一时间,浓郁的鸡香味弥漫开来,山鸡较为精瘦,但冬天也储备不少脂肪,被泥封包裹着焖了这么久,焖出来不少汁水,包裹着鸡身的果叶子被鸡汁水浸润,那香味清新香甜,让人食指大动。
唐弃掰下两只鸡腿,一只递给陆肆,一只递给唐果,自己截了块鸡胸肉,想了想,又去取了两只石碗,放在自己和唐果的面前。
陆肆一怔,但也明白了唐弃的意思,便从腰间提起常年不离身的玉酒杯,微微倾倒,碧绿色的酒液,泛着莹润的光泽渐渐充盈了石碗,那圈圈荡漾的波动,让这酒液像是月光下最为绝美的碧蓝湖,令人沉醉。
“陆肆,这是你第一次让我喝酒。“唐弃看着那酒液倾倒,想着陆肆的玉酒杯还没石碗大,但倒出的酒却装满了整只碗,还是两只碗,真神奇。又想到美酒配焖鸡,一定很美味,还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一时间有些痴了。
冬季,夜色来的早,前一刻还清亮的天空,此刻已笼上了月色,半空中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数不清的星光,微微跳动,有些可爱,那样迷人。
书上说,世上有座洛阳城,住着许多人,今天过年,家家户户点着红灯笼,远远的看上去,应该和天上的星星很像吧。唐弃抬头望这天,笑了起来。
“过年了。陆肆。过年了。唐果。“
唐弃举起了碗,对着天。
陆肆也笑了,举起了酒杯,对着天。
“嗯。过年了。“
唐果看着他们,不是很懂,但师父和师祖都在笑,所以他也很开心,于是他也笑了起来,认真的双手举起碗,对着天。
“过年了。“
月色和星光下,三个不同年龄的男子,举着酒,影子投射在地上,杯碗交错,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