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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没有给小姨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遇到过张芸。
张芸回到了老家,在儿子家帮着带孙女。一次赶场的时候,她那又胖又高的形象在人群中格外醒目,被过路的母亲一眼就看见了。
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张芸亲热地喊声姐,却发现母亲凌厉的眼神,大抵也知道来者不善,心里顿时狂跳起来,硬着头皮主动拉起了母亲的手,一句话都有没有说,低着头。
母亲甩开张芸的手,二话不说,直接用伞给了张芸一下,一道水渍出现在她的衣服上:你知道你为什么挨这一下?
母亲稍稍提高了声调说:我本来是替人教训你的,但现在也是来帮助你的,你是聪明人,不用我明说吧?
没想到母亲如此直接和生猛,张芸的脸一下子红得像猪肝一样,自知理亏,一言不发。母亲不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她神情露出了破绽,一切都清清楚楚写在了脸上。
母亲义愤填膺地教训道:你这样对得起你赶漂淹死在古锦河里的丈夫吗?你不顾忌自家的名声,我妹妹一家人有头有面的,还要在社会上立足啊!
张芸那心虚和惊恐的样子,让母亲觉得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她其实就是来给张芸提个醒,只是方法比较直接。
张芸知道,她在赵立的世界中,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色,一个调剂品。他内心还有许多她未曾涉足的地方。最初因为空虚而用这份感情来解闷,自己觉得完全能够潇洒的进退自如,可时间长了,竟不可自拔地沉浸在这段感情中了。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并不轻松的恋情。她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真正地拥有这个男人的全部,但是他能单纯地喜欢自己,哪怕是身体,已经让她感动不已了。
我真的是疯了?张芸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夜游症患者,正在服从着一种无形的意识的支配,不能自拔地走向那具有无限诱惑力的、可怕的深渊。
如今情况不容乐观,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心怀叵测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旦事发,不论是秋后还是冬后算账,一概加倍,那不是简单的身败名裂,而是玉石俱焚。在这些事情之中,符合一切老套不过的逻辑,无非金钱、权力、利益、色相的交易,可自己有什么呢?应当是猪油蒙了心。当事人不以为然,却是光着屁股大白天下之时,只是事不关己,大家不想说透而已。
这是一个复杂的情感框架,确实有过幸福的瞬间,但苦恼和悔恨的时间远远要多得多。最初的激情过后,其中的每个人都不轻松,内心有羞愧、绝望、厌恶的情绪,也不乏自我嘲笑、自暴自弃和自甘堕落带来的快感。
在全过程中,作为一个女人,再不堪的情感,也有女人之间的较量。她也后悔过,但并不强烈,只是单纯地沉湎于久旱逢甘霖的愉悦。至于小姨的痛苦,她能体会,但并不能感同身受。
曾经有一段时间,张芸还是想结束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甚至专门到了达拉寺,在门口徘徊很久,竟然没有进去烧香祈祷的勇气。自己是一个不洁的女人了,心里有鬼,怎么敢在佛前祈求什么?当碰上王真那疑惑和关心的目光,内心的惶恐更加激烈,几乎是落荒而逃。
张芸知道,失去了面对自己的勇气,也就失去了最后拯救自己的机会。
你记住,人活脸树活皮,你有多不要脸,就将遭到多大的报应。后颈窝摸得到看不到,你好自为之!母亲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张芸背上的孙女突然发出了响亮的啼哭声,不知道是不是被母亲的声音吓住了,还是张芸站在原地久未抖动安慰?
我只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不愿意看到他们在这种注定没有赢家的纷争被沦为笑柄。
对不起,小姨,视我为命的小姨,我更愿意用我的方式来帮你。
我拨通了张芸的电话,未及开口,她似乎了解了我的想法,幽幽道:波儿,谢谢你,替我给你小姨说一声对不起。我无意介入他们的婚姻,目前,任何人都找不到我。我只是单纯地感激你姨爹对我的帮助。但是,不论他将来变成怎样的人,只要一转身,便会看见我。
可怜的小姨,一切还得靠天吃饭了。但是,女人只要一旦疑心了,在心里永远都有个不可愈合的伤痕。以小姨的性格,要能完全从中超脱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她不会放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庭,并不是离不了,这是她的底线。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我对小姨说。
小姨真心不容易,进山带我时仅仅十二岁,刚好大我一轮,也没有读过书,能有如今的生活委实不易。
我将小姨接到牧云酒家住了一段时间。
小姨的少女时代和青年时代都在在121林场渡过的,但是从来没有到过达拉山顶。她惊奇于这熟悉而陌生的美景,大自然像一剂神奇的灵丹妙药,让她渐渐平息下来。
我把姨爹接来住一段时间?我试探着问小姨。
小姨摇摇头道:波儿,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我其实比谁都幸福,我有赵轩,他们什么都没有。
小姨能这样想,已经很不容易了。
期间,林干事来了一趟,我本来想回避,但是小姨制止了我。我们三人像朋友一样吃了一顿饭,谈天气,谈美景,啥都可以谈,但唯一连赵轩的名字都没有提及。虽然这个名字在心底是分量最重的。不过,林干事熟悉赵轩生活的点滴,都是从我这里打听到的。他自己也说过,生不及养恩,赵轩能有个好前程,这比什么都强。他来,就是为了了愿、赎罪,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周过后,小姨有点坐卧不宁了,因为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想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我送小姨回了成都的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赵立应该还是一如既往欣喜的接过小姨的拉杆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家里没有人,更没有惊喜,只有一张纸条——
我回铁岭了。
赵立
我这才知道赵立的老家是铁岭,和本山大叔是老乡。当年,铁岭森工支援四川,几百说普通话的人浩浩荡荡几乎跨过了大半个中国,带来的油锯,带来了技术,来到了川西深山老林,几十年后,在四川安家扎寨,他们的下一代普通话变成了椒盐普通话,四川话说得比谁都溜。
这些人回东北的很少。话说少不入川,老不离蜀,这些年青时代入川的伐木工,如今年纪一大把,上有老下有小,显然不能再走了。每天,默默地望着太阳出来的方向,那已经是很有仪式感的思乡了。
小姨反而平静下来,说:你姨爹经常说要回东北,他要带龙珊和赵三回去,去了愿。
小姨还是能理解和谅解赵立的,但赵立能不能体会小姨这份苦心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