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天琼之下,踏歌而上

烟酒妄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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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之时,烈日当空。

    清云梯上众人汗流浃背,迈着艰难的步子,缓缓攀登而上。

    此时已是登梯的最后一日,众人不再如先前那般慢慢感悟登梯,开始加快了步伐,越到后面的阶梯,其内所蕴藏意志潜伏越深,除非如张溪云那般能够将那股意志锁定于识海之内,否则这最后一日是容不得众人慢慢感悟,实在不如多攀登两阶,只有到了自身极限的人才会开始感悟清云梯内意志。

    昨夜张溪云依然于夜间再次登梯,如今有了四象修为,张溪云登梯之时明显比前夜更加轻松了些,也多了些时间去体会清云梯的奥妙之处,张溪云凭借着四象修为与千御万守决,昨夜费了些力气终究成功登上了九十八阶,夺取其内潜藏的凡尘意志,不过那九十九阶,他终究实力不足,没有登临。

    经历了前晚之事,张溪云倒是也想通了,对于未上九十九阶也没有太多不甘,只是有些遗憾未内一探其内所蕴藏的凡尘意志。

    此时张溪云身处七十六阶之上,对于张溪云来说,登梯未有多大难度,不过他不急不躁,看似在每一阶沁入心神探索其中奥妙,实则一直默默在体悟他两个夜里登梯靠双剑之力所临摹下的凡尘意志。

    而张溪云这次登梯的目标,听从了曾祖父所言,仅仅只是八十一阶,百脉榜首!

    张溪云站起身来,看了看身后,李牛站在六十一阶上,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李牛的成绩其实已经让一些人感到惊讶了,不久前大多人都认为李牛虽然在清云梯上晋升两仪,但根基不稳,大概连六十阶都无法登上,入不了外门。

    李牛抬起头来,正要伸手抹一抹头上的汗,刚好看见张溪云看着他,连忙放下手,傻傻笑了笑,然后又举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没问题。

    张溪云看见李牛的动作,才稍稍松口气,转回头去。李牛看见张溪云没再看自己,才是再次伸手抹了抹汗,只是现在心里却是忐忑不安,这之后的阶梯该怎么登?

    张溪云又如何不知道李牛是在强撑,只是张溪云亲自登过清云九十八阶,对于这之前每一阶的威压都大概清楚,在他看来,李牛未入两仪尚可登上五十阶,只要他能像之前那样不放弃,凭他如今两仪修为,再加上他那堪比四象淬炼过四肢的肉身,登上七十阶都应当有机会。

    李牛修炼的淬体之术,应当有些来头,要知道修为达到四象,四窍沟通天地四象之力,蕴含四象法则之力,再有魂兵加持,那四肢其实便是神兵利器一般,而李牛的肉身,仅凭修炼淬体之术便让其不亚于四象肉身,当真不凡。

    只是如今看来,李牛太急躁,反而浪费太多体力,自己对他寄予厚望反而又为他添了些束缚,若是他无法再登梯,那么自己便只能继续登梯,比起无法入宗来说,没入百脉反而是小事。

    张溪云苦笑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是又鲁莽了一次,难道两世为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着年轻人的冲动?

    不过张溪云也不曾后悔,他的确颇为欣赏李牛,可能因为李牛那种不服输的精神,亦或者因为李牛那股孝心让他想到自己。

    周围传来的惊呼声打断了张溪云的思绪,张溪云定睛望去,挑了挑眉,果然又是他!

    那人或许是这批人当中修为最高之人,不久前已经登上清云九十五阶,刚刚的惊呼声正是因为他又登上了九十六阶,稳稳站住。

    “难道今日我们将有幸看到登临清云九十九之景?”

    “那人是谁?”有人向身边同伴询问。

    “刘焜!登梯前我见他在簿子上写的‘巍县刘焜’!”

    “巍县?哪里的穷乡僻壤?居然也能出如此了不得的人物!”

    “如此说来,他岂不是散修?”

    刘焜此人,先前无人听说过,此时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不少世家子弟已起了结交的心思,若真是散修,招揽进入家族,他日不知可带来多少好处!

    九十六阶上,只见众人所议论的那叫刘焜的少年闭着双眼站住不动,看起来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袭黑色长裳,一头黑发略微有些长,额前的头发遮住眉毛,相貌平凡,生得虽不算俊美,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气质!

    刘琨的脸色有些苍白,过了一会,他缓缓睁开眼睛,悠悠注视着上方的台阶。

    虽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沧桑?

    张溪云也看着刘焜,他全身精气神内敛,从他登梯之时一举一动可看出其对自身的控制达到了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外三合共聚,想来修为登临六合。

    这等年纪已晋入六合,还是个没有资源优势的散修,当真是天才无疑!

    似乎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刘焜转头看向张溪云,两人的目光在瞬间相遇,刘焜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张溪云并未察觉

    张溪云记得与杨斌定下赌局之时,刘焜也在附近,却不像其他人一样看热闹,只是自己盘坐一边,全不关心,整个人仿佛与世隔绝。

    张溪云还在出神,身旁传来一声冷哼,竟是杨斌站在他身边。

    “看来我们的极限都在七十六阶上,但是我的两个同伴可都上了七十阶,那李牛却还在六十一阶上,想来天琼正宗与你无缘了!”说完便放肆大笑。

    “是吗?”张溪云面无表情,只是抬起腿,慢慢向上走去。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

    每上一阶,就像一个巴掌扇在杨斌错愕的脸上。

    张溪云站在七十九阶上,回头问了一句:“现在呢?”

    杨斌面色难看,他本以为自己和张溪云旗鼓相当,没想到张溪云瞬间就将他比了下去。

    “你登上去又如何?除非你能登上九十阶以上,否则那乡下小子拖着后腿,你怎么也赢不了我!”

    张溪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李牛那里,眼里闪过一丝担心。

    此时的李牛满头大汗,汗珠从额头滑落到眼睛上,他使劲眨了眨眼睛。

    “俺.还能继续吗?”

    大多数人已经到达了极限,没有余力再继续登梯,李牛与刘焜反倒成了众人观望的中心,一个是有望登临清云九十九的天之骄子,另一个则是因为一场赌局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还有两个时辰太阳便会落山,太阳落山之时便是这场天琼试结束之时。

    李牛一声大吼,抬起腿迈向六十二阶。

    劲气在体内飞快流窜,不断撞击任督二脉,李牛青筋暴起。

    现在的李牛仅凭着一股意志在支撑着,清云梯上的威压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张溪云在上面看得焦急,却又没有办法。

    李牛登上了六十二阶后没有丝毫的休息,继续向六十三阶迈步,他无法停下,他害怕自己一旦停下,这股支持他的意志就会中断,他怕自己一停下,就再也无法继续向上登梯。

    六十三阶!李牛身子开始微颤,但却稳稳站在了六十三阶之上。

    “这小子,真是拼命,这......这是已经超过他身体的负荷了吧?”周围人一片唏嘘。

    李牛又抬起了右腿,一步踏在六十四阶上,左腿却怎么也迈不上去。

    “这家伙真不要命了?”有人轻声道。

    张溪云看着李牛现在的努力,心中有些感动,其实李牛踏上六十阶已经可以入外门了,可以为母亲取得续命的丹药。

    他之所以像现在这样去拼命登梯,全是为了张溪云的信任,为了张溪云能入天琼,李牛是个老实的乡下小子,或许对他来说,既然是朋友,那就亲如兄弟,待如手足!

    所以他竭尽全力,也要踏个石破天惊!

    张溪云忽然有些不懂,自己究竟是在帮李牛,还是害李牛?

    但是李牛一定深信这个一见如故的兄弟是真心相助。

    滴水之恩,只以涌泉相报!

    张溪云不忍心,心中责怪自己当时太过于武断、冲动,定下那个赌局,反而让李牛背上了一个大包袱。

    舆门前,那里站着三位负责此次天琼试的天琼长老。

    “那李牛倒是毅力可佳。”

    “鲁莽,不惜生命!却也......难能可贵。”

    “那刘焜倒是一代天骄,登上了九十七阶,百年一出的天才......”

    张溪云看着下方的李牛,终是忍不住,打算让李牛停下,接下来不够的阶数,他自己去登!

    “牛哥,可以了!停下吧!剩下的......”

    张溪云话没说完,却见李牛慢慢抬起头来,嘴巴一动一动的。

    “你说相信俺......俺没忘!俺......上得去!”说完这句话,李牛挤出一个笑容,狠狠吸了一口气,一步踏上了六十四阶。

    依旧全身颤抖,依旧稳稳站住。

    张溪云看着李牛,那股触动,由心间蔓延开来。

    “我来到这方世界多久,便有多久不记得友情这个词了......你李牛是我此生第一个朋友!”

    “好......我信你!”

    李牛此时接近崩溃,意志渐渐模糊,好像回到了家中,看见母亲在缝补着衣服,他想喊一声“娘!”,却发现怎么也喊不出来......

    此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将他从迷茫中拉了出来!

    那是张溪云在上方轻声吟诵。

    “父母在,不远游。”

    父母在,不远游......

    李牛两行清泪滑下,他想伸手擦一擦,却发现手怎么也抬不起。

    “父母病,四方寻。”

    正是为母续命,李牛才走到这里,如何在这里放弃?

    那病榻上的母亲还等着自己回家,李牛忽觉心里如梗大石,他很想放声大吼,想把这堵在心里的愁绪怒吼而出。

    “父母老,儿伴其旁。”

    “父母故,儿送其终。”

    “啊..”李牛仰天大叫,仿佛要把灵魂抽离身体。

    泪水一滴滴落下,全是乡愁。

    “树欲静,而风不止。”

    六十五阶。

    “子欲养,而亲不待。”

    六十六阶。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六十七阶。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六十八阶。

    六十八阶上,李牛满脸泪痕,却无人再讥笑他,只有一片沉默。

    李牛好像看到他出行前,母亲在为他缝补衣服,一边缝补着,一边对他说:“儿啊......娘不在乎多活那么些日子,你要不就别去了?娘知道劝不住你,只是希望你......早些回来,娘怕等不及再看看你......”

    “娘......俺好想你!娘......俺好想家!”

    六十九阶上,李牛独自而站。

    无人说话,只有他最后的大喊回荡清云梯上。

    娘,俺好想你。

    一语一步,一诗一阶。

    天琼之下,踏歌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