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世间皆苦,谁人不冤?

肖君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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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吧?

    听域中,马蹄声滚滚如雷,恍若百鬼夜行的鼓点,逐渐逼近。白皓修停在官道上,面朝遮魂膜的方向,踟蹰不前。

    束手就擒还是大开杀戒呢?

    为了那些人,较真都不值得吧?

    白皓修仰起面孔,大口呼吸,要将日月星辉都吸入胸腔,好似那样就能将自己完全敞开来,让自己看到广袤的未来。

    ——什么因出生而该死?都见鬼去吧。

    “白皓修!”邢正林大吼一声,手下人立刻分散,转眼将那少年围住。他的怒火已经无以言表,气急败坏地问:“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白皓修回过头,一双碧眼在黑暗中拉出两条光带。

    邢正林吓得一咯噔,勒马止步,只感觉对面黑夜里站着的是鬼神的影子,那双眼的光芒将眼周面部涂黑了,说不出的阴森诡秘,轮廓中似有苍蓝的灵火沸腾而起。

    白皓修像是没看清楚他是谁,瞳孔都不聚焦,缓缓拔出刀来。

    刑军们受到威胁,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武器出鞘,围成铁桶一般的阵型。邢正林握刀的手一颤,喝道:“拿下!”

    话音刚落,刑军们身上整齐划一地爆出电浆,顷刻间连成一片,十人阵型收拢,化为巨大的死神镰刀急速斩下。

    白皓修杀入阵中,挥刀劈出一道刀弧,毫无花巧,只是将冻结领域附着于冲击波中,横扫开来,死魂之力将对手的灵子纠缠尽数瓦解,一切灵术都被沉默了!

    刑军间的电网消失!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就在他们被冻得浑身僵硬的那一刻,白皓修瞬步一闪冲出包围,彻寒的刀锋直取邢正林咽喉。

    仓皇间,邢正林举刀格挡,两柄利刃激撞交错又分开,眨眼间两人对拆十几招,却是白皓修逼得邢正林堪堪退远。

    牧云升带着其余众人追上包围,但白皓修和邢正林缠斗太紧,他们怕误伤长官。

    “别管我!”邢正林大吼:“一起上!”

    众人热血沸腾,纷纷吼叫着涌了上去。

    白皓修长刀斜劈而下,一股巨力将邢正林震退数尺,趁隙打出一道颠岚,整个人腾空而起。下方几发鬼道同时袭来,风雷冰火四大元素交错升空,追赶着顶端的少年。

    冻结领域空降!

    绚烂交织的能量眨眼间烟消云散,仿佛不堪一击的幻觉,一触即碎!

    白皓修凌空使出冰牙征岚,白色的狂浪席卷而下,坠地后炸开千万冰刺,将躲闪不及的几个人吞了进去。他空翻越过一段距离,落在邢正林身后,长刀倒卷,又是一道冰浪朝他扑去!

    “呵!”邢正林大吼一声,刀锋斩下,炎系灵器中翻涌的流火呼啸而出,一弹指间与冰浪激撞,而再一弹指,冰浪仿佛一头巨兽,张开荆棘丛生的大口,将流火一口吞没!

    “邢队!”牧云升眼睁睁看着邢正林被卷入冰刺之中。

    混战开始。

    “杀!”

    刑军们嘶吼着扑向敌人,无论体术还是灵术,毕生所学皆在此刻冲出体表,一股脑地朝对手砸去。但白皓修的冻结领域堪称无解!极致的低温非但能够沉默灵术,还会对人的动作造成极大的限制,靠得太近会被冻伤,动作立刻变形。

    于是白皓修开着绝强防御,化为一架残忍的绞肉机,杀得官道上血肉横飞,惨叫声怒吼声震破夜空。不过究竟寡不敌众,他感觉自己挨了第一刀,跟着就有第二刀第三刀,只见四下里躺倒一片的人,鲜血从额头流进眼睛里,一切都被染红,天上的月也是血色的。

    白皓修想到书中描绘虚圈的景象,那里是永夜下的一片白色沙漠,血月亘古高悬,尸块堆叠如山,巨鲸般浮游的虚兽发出荒凉的哞嚎。人们总说那就是地狱,可谁又知,人间处处是地狱?

    可总归是有区别的,比如虚兽只会机械性地游动、死亡,而活人的世界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绝望却向着希望奔跑,永不停歇。

    不知打倒了多少人时,风之耳带来冰块碎裂的“咔咔”声,白皓修知道邢正林使诈,他是躲在冰里作壁上观,等自己力竭了再出来捡人头。这时再回看战场,能站着的只剩五个了。

    邢正林挂着一身霜冻破冰而出,剩下的五个人浑身带伤,收缩阵型。

    白皓修喘了口气,收刀蓄势,身子往前一冲,邢正林也同时闪出去。瞬步交错之际,邢正林挥刀斩下,而白皓修旋身闪过,脚下一转,竟朝禁区跑了!

    “拦住他!”邢正林大喝,一边全速追去。

    白皓修撕破了最后一波刀锋剑雨,也是精疲力尽了,百丈的距离在死亡的压迫之下变得无限遥远。

    在遮魂膜界碑前十步,他被一片高温流炎追上,不得不减慢速度以冻结领域对抗,然而回头就是刀光封喉,他仓促间举刀格挡,也不知挡不挡得下来。

    锵!

    白皓修手一抖,脚下失衡,摔了下去。感觉不对劲,这才看清,一枚圆盾凭空出现,正好拦在半路,邢正林的刀撞在上面!

    他正值惊骇,只见那圆盾骤然分解,化为数道流动的钢砂,转眼间贴在了邢正林的武器表面。

    玫敏心的身影闪现!

    ——终于来了。

    她这一下堪称神兵天降,挡在白皓修面前,刀柄一挥,邢正林感到一股蛮力隔空拖住他的兵器,使其重重坠下。

    “退后!”玫敏心喝道。

    第三分队的猎虚官急速赶到了,九个人不由分说地插进战圈,将白皓修和邢正林等人隔开。

    “蠢货!”邢正林上前大吼道:“你要包庇这么一个凶犯?你自己看!”

    猎虚官们这才见到官道上一地的刑军倒在血泊中,生死难料地挣扎着,每个人心中都是天雷阵阵,骇然无语。

    白皓修两眼发黑,拄着刀勉强站起来。而昔日同僚们心惊不已——他已经是一个血人了。

    玫敏心急得满头大汗,回头颤声问:“你,你都干了什么?”

    白皓修呛咳出一口淤血,“他们,咳,他们利用我……”

    邢正林大怒,“给我让开!调查局要缉拿凶犯!”

    玫敏心吓得一抖,又只听白皓修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说:“他跟流魂……流魂街暗箱操作,利用了我……要杀我灭口。”

    玫敏心的眉毛立刻竖起来了。

    邢正林几乎抓狂,搞不清白皓修是真这么认为,还是在摆弄玫敏心!质问道:“白皓修,我再问你一次,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白皓修还是那句话,“没人。”

    邢正林又转向玫敏心,“这小子跟不知名的势力勾结,逃狱不说,还当街寻仇杀了至少二十个人!你切莫中了他诡计,昏头昏脑地受他利用!赶紧给我让开!我要将他缉拿归案!”

    白皓修喘匀了气,冷笑道:“你怕什么?要不然,咱们跟玫将军一起,去大都护面前分辩……”

    邢正林抬手就是一掌。

    砰!

    尹鹤的掌力从侧方袭来,将邢正林打出的灵子气团撞得侧飞出去,击碎了旁边的界碑。

    玫敏心抬起眼,目光炯然地命令道:“拿下白皓修,锁了他的灵根结。”

    尹鹤立马带人上前,白皓修同时也扔了武器,一点也不反抗地被捕了。

    邢正林气得跳脚,这算什么啊?本来他们可以彻底拿下郑礼仁,再打包一个田文熙,现在白皓修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大闹一场!还搞不清是什么路数,再搅合一个不清不楚的玫敏心,他简直七窍生烟,叫道:“玫敏心你好大的胆子!调查局捉拿犯人,你竟敢私自带走?”

    玫敏心冷冷道:“后果由我自己承担,不用你替我担心了。”

    邢正林见这女人被白皓修耍得团团转,自己也混乱了,生怕一会儿明城凌志也被她搞晕!问:“你就这么相信了此人的话?他是个肮脏的流魂!混成正灵院榜首,你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选择猎虚营?不就是盯上了你?你要为了这么个人寒了大都护的心吗?”

    玫敏心喝道:“废话!不为了我难道为了你?你当我白痴啊!”

    “……”邢正林彻底没话说了。

    一时静,一阵颤抖的金石摩擦之声传来,令所有人骇然侧目。只见温青手握刀柄,便要拔刀!

    玫敏心有点懵了。

    “不能信他……”温青的眼中惊惶毕露,毫无征兆地失控了,他拔出刀来,颤颤巍巍地指着白皓修,说:“他,他说不定是,是……”

    猎虚官们人人瞪眼,骇异不解地没有动。

    温青叫道:“他害怕圣咒!进不了圣沐池,他体内有死魂!不信你们试试……分队长,你试一试!他的眼睛!”

    猎虚官们动摇起来,惊愕之中全都下意识地握紧武器,难辨敌我。

    白皓修灵根结被锁后,已经站不住了,颓然坐在地上,强撑着维持意识,这会儿嗡嗡作响的脑袋里只冒出两个字——完蛋。

    玫敏心直愣愣地问:“温青,你什么意思?”

    温青惊恐万状地说:“如果我们猎虚营公然庇护邪魔外道,所有人都得被革职停办的!”

    此话一出,有猎虚官想起了诸多怪异之处,再看白皓修那双荧光碧眼,骇然叫了出来:“雪……雪妖?”

    哗然!

    邢正林忙要说话,只听玫敏心厉声喝道:“住口!”同时拔刀,架到了邢正林的脖子上,如果后者再要上前,将笔直地撞上她刀刃。

    “你……”邢正林两只眼睛亮得吓人,咬牙切齿地说:“千万,别选错!”

    玫敏心大声说:“所有罪责我一个人承担!我说过了,用不着你操心!”回头下令:“把他给我带走!”

    猎虚官们略一犹豫,看向尹鹤——他俨然是第三分队的影子队长。这时尹鹤眼色沉沉,率先遵从了命令,将白皓修抓了起来。

    温青大叫:“不!不可以!”

    玫敏心快刀斩乱麻:“把温青也给我拿下!”

    温青大吼:“不!!”

    他一边后退,一边眼见着尹鹤带人压上来,举着刀想反抗,却没有勇气挥下去。于是极度混乱之中被昔日战友层层压住,歇斯底里的哭声透过人群爆发出来。

    “白皓!当年你把西枫野送进少监,他找人烧了我家的房子!”温青声嘶力竭地喊:“我只能故意考砸了退学,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说啊!你敢做不敢当吗?你说!”

    白皓修早就累得快要晕厥了,温青的这阵嘶吼就像冰冷的浪潮,滚过他麻木的意识海。原来自己被上位者的暗潮碾碎时,也曾无知觉地推波助澜,那些处于更底层的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无情地抹消了。

    世间皆苦,谁人不冤?

    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