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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代忠和知梅约定了以后常来玩,正在两相寒暄,代忠忽然想起什么来,叫了一声:“哎呀!”
知梅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代忠瘪着嘴角,一脸苦像:“我是不喜欢闹热之人,适才只顾自己痛快,想来走廊上吸两口气,没曾想竟然走到船上,还打了一个混蛋。这一来二去的,不知花费了多少时辰。我家兄弟和邀请我来的周公子,想必是寻我寻疯了。”
周鹤林还好,只是提及的时候顺便说了他。他真正担心的是红颜,女孩子家家,娇滴滴的,万一出个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知梅忙道:“莫慌,我送你出去。这澜华轩虽大,但四处皆有人看着。平素只是不愿意让客人有拘束感,才都寻了隐秘地方躲起来。我先带你去门口,让人把你家兄弟和一起来的公子都找来。”
代忠一揖:“多谢古娘子。”
知梅一笑。
明明是习武之人,作揖怎么还一股子酸儒气息呢。
知梅也不敢多耽搁,引着代忠便往澜华轩大门口去。由于代忠心里焦急,因此偌大的澜华轩他竟然没有好好看。
代忠和知梅缓缓向门口走去,红颜却急翻了天!她不知道哥哥跑去哪里,荣璟也不见踪影。周鹤林虽然带着王、丹帮着她找,却总是不太上心的样子。红颜知道,这代忠不是周鹤林的哥哥,周鹤林能帮她找,已经很好了,但是心里不免还是对周鹤林有小怨气。
红颜正急得一头汗,心中已经把哥哥可能遇见的各种坏情况都想了一个遍,而且越想越狠、越想越觉得惊悚。一张俊脸都要急得垮了。
正看着,旁边突然跑过两个小厮。
一个嘴里还在抱怨:“这年头的客人怎么都不注意些?不好好玩,非得从船上掉水里去,这下好了,不知道谁家又要出殡了。晦气,大半夜的教咱去抬死尸!”
红颜一听,脸色苍白,下意识就跟着那两个小厮跑。周鹤林见她跑了,急忙跟着。好容易快跑到船头,红颜却跟人撞了个趔趄,红颜几乎站不稳,幸而被那人一拉,才稳住身形,没有出丑。
红颜抬头一看,正要道谢,却发现站在眼前可不就是一脸惊奇地看着她的代忠?那表情仿佛还在问:“你怎么在这儿?”
“哥!”红颜也顾不了许多,直接扎进代忠的怀里,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真是吓死她了,她以为那个被溺死的是·····还是哥哥在身边好,有安全感多了。
红颜在心中鄙视自己:怎么被圈养在家里久了,连当初的胆魄都没有了?竟然会和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担惊受怕,枉她还一向自命不凡呢!看来以后为人还是谦逊一点好,不然真出了事情,半点也冷静不来。
代忠抚着红颜的头,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是哥哥不对,哥哥不该扔下你跑了。”
红颜将鼻涕眼泪蹭在代忠的白衫上,瞪了他一眼:“你下次再这样,就是被人拐去西辽卖了,我也不赎你。”
代忠望着自己脏了的白衫哭笑不得,也没忘记回嘴:“被卖去西辽要你赎啊?大姨夫在那里,轮得到你鸡婆。”
红颜撅嘴。
人家是真担心你,你居然回嘴!哼,她要回去把给他做的香囊全部剪掉!
一个丫头跑来,在知梅耳边说了一番话。知梅挥手让她下去,才向代忠道:“你手下的小厮刚才走错路,差点冲撞了世子,让人请到门口了。我看你们也玩累了,我带你们去找马车。”
代忠点点头:“有劳了。”
知梅一笑嫣然,遂领着一行人来到门口。
任代忠向周鹤林抱拳:“今日让公子多劳心了,代忠实在愧疚。不日定当宴请,还请公子不要挂怀今晚的事情。”
周鹤林连忙将代忠的手按下,笑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招待好任兄,任兄不记恨就好了,还反对我愧疚,岂不是折煞我?任兄若是无聊,尽管找我,只要家父不抽查诗书,一定来相会。”
任代忠笑笑,算是答应。
红颜看着代忠和周鹤林言笑晏晏,为哥哥在京中结识了第一个世家子弟高兴,虽然这个人选不怎么样,但好歹加入京城公子圈了。
红颜侧目,瞄了瞄荣璟。
差点冲撞世子?真的是无意的吗?
红颜跑神的须臾,代忠已经将周鹤林和知梅都送走了,见妹妹还在发呆,便伸手戳戳她:“想什么呢?”
红颜连忙笑道:“你还问呢,出来一晚上,我累个半死还招你嫌弃,你倒好,认识了这个、认识了那个的。”
代忠哈哈大笑,将妹妹抱上马车,自己站在马车下对她笑:“丫头莫恼,哥哥带你去翠羽斋买玩意儿戴、可好?”
红颜挑挑眉,下巴扬起:“你那点子哄女人的手段,还是留着骗云檀姐姐吧!我才不吃你这套。”言讫,便自顾自钻进车里去了。
代忠耸耸肩,向荣璟叹了一口气,手指着车里,道:“看见了没?我这妹妹可是一等一的不与世俗苟同,一般哄女孩的手段,她可腻了呢。”
红颜在车内听了,羞恼不过,一把将车帘子掀起来:“哥哥,你胡说什么!”
代忠见她真羞了,也不再取笑,默默爬上车,对荣璟吩咐了一句:“去翠羽斋。”便进去和红颜嬉闹去了。
荣璟牵着马车,眼底晦暗不明;但很快又恢复到平时那种忠厚老实的样子。
等车到了翠羽斋,任氏兄妹进去给家里人买饰品:红颜给章氏挑了一副全套的银头面,虽然素净,却很有气派,不是很打眼,但也绝对不让人看轻了去。给玉颜呢,则买了一个银镯子,上面刻着如意纹,很是吉祥。
红颜举着镯子对代忠笑:“哪天让娘把这个拿去郊外的大庙里开光,再给小妹戴,小妹就能与病长辞了。”
代忠点点头。
小妹玉颜,也许是母亲生她太晚的缘故,身体一直不好,求访百医皆是无效。只说是从胎里带出的羸弱,只能将养着,好与坏都看造化。小妹聪明可爱,却命运不幸,让母亲和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代忠见她不再挑,便问:“你不给自己和兴儿挑?”
红颜一笑:“你还不了解我和兴儿?买礼物还不如多给我们银票,钱攥在手里才叫踏实呢。”
代忠无语。
守财奴姐弟。
代忠无奈,上前抓了两根玉制的发簪,塞给红颜:“拿去,跟兴儿一人一根。”
红颜看了看,撇撇嘴:“哥哥,你的眼光真心不怎么样啊。”
代忠白了她一眼:“你懂个屁,你戴上就知道好看了。”
红颜不语。
我才不信。哪回你都这么说,结果每次都丑得要命。算啦,看你是真心为我挑的,戴咯。
红颜突然凑近代忠,笑容有一丝猥琐:“哥,你给云檀姐姐买了什么呀?”
代忠的脸上涌出一丝红晕,他拿胳膊挡开红颜:“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干什么?”
红颜瞪他:“哟哟哟,这还没过门呢,胳膊肘就折了。”
代忠伸手捏她的脸颊,却一分力没有用:“再满嘴跑油啊,夜间小耗子咬了你的嘴,可别哭。”
红颜忍俊不禁。
幼年时他们睡不着觉,娘亲就跟他们窝在被子里,一手一个,一边抱得紧紧的,一边讲故事给他们听:“放在床头照明的灯台要时时注意着,不能流了油下来,否则不留心沾在嘴上,让小耗子闻见,半夜会来咬嘴。谁白日话多,就咬谁。”
母亲的本意是让他们安分守己、少说话多做事,而且要注意安全隐患。结果被哥哥借用过来说她油嘴滑舌了。
红颜撒娇:“你告诉我我就不缠你了嘛。”
代忠招架不了她这套,把藏在背后的红木漆盒拿出来,打开盖子给她看,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一对羊脂玉镯子。”
红颜为这羊脂玉镯的光彩所惊艳,伸手想去触碰一下,代忠却宝贝地把盒子收回去,一下子关了个严实。
红颜嘴翘得老高:“小气。”
代忠刮了刮她的嘴,笑道:“这嘴撅得高啊,都能把痰盂挂在上面啦。”
红颜没忍住,笑了。
哥哥的比喻一向很粗俗啊·····可是真的很好玩、很形象啊。
红颜突然想起之前在家里教哥哥武艺的那位老先生来。前枢密使不辞劳苦,本来已告老还乡,在老家黔州享清福,却在受到外公的请求之后,二话不说,千里来到闽州,将毕生所学全部教给代忠,甚至老死在闽州。哥哥的个性可以说,受了关老先生很大的影响。
更难能可贵的是,关老先生从不奉行什么“男尊女卑”,只要红颜有不懂的,他都给解答;红颜想练几招,关老先生也教。关老先生说,他家也有个和她差不多的小孙女,平时也爱舞刀弄枪,所以也希望自己和关小姐能成为一代女将。可惜啊,自己骨骼并不奇特,虚虚练了几招强身健体,并没有像哥哥一样成为让关老拍手称赞的弟子。
而且关老先生的比喻,也是粗俗又形象。
关老先生曾说:“那些京城里的士大夫,全是抱着书装圣人的二流子,听他们扯道德伦理,不如直接撒泼去骂。别以为满口仁义道德的就是好人,越是喜欢标榜和表现自己是个好人的才越有猫腻。”
可以说,代忠和红颜两兄妹的性格——尤其是代忠——都是被关老带出来的。
红颜和代忠走出翠羽斋,红颜突然开口:“哥,遣人将关老先生的尸骨迎进京城吧,关家人都在,咱不能让他在闽州没人祭拜。”
代忠叹口气:“是我没福分孝敬他。明日我便向爹爹说,看什么时候让我去外公家和关府走一趟,然后回闽州去,请关老先生来帝京。”
红颜点点头,不再多话。
任家兄妹正要上车,突然来了身穿绫罗绸缎的两个小厮作揖:“任公子,世子爷请。”
荣璟的眼眸亮了亮。
任代忠的眉头下意识皱在一起:“我与你们世子不相熟,你们请错人了吧?”
代忠的话是反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和不耐烦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熟也不去,老子就不爱见!
两个小厮不愧是王府出来的,听了任代忠无礼的话,笑容丝毫不变:“世子爷说了,有句要紧的话要问任公子,若是公子不去,他明日亲自登门拜访。”
代忠有些头疼。
这个看起来病得像鬼的世子还真是阴魂不散,把他鬼缠人的本事发挥到极致了。亲自登门拜访?开玩笑,他爹可是明明白白的太子党,要是宋璨亲自来,那他还能活着吗?
代忠连忙挥手:“领路吧。”
“是。”两位小厮退到路边,垂手侍立。
代忠重重叹了口气,先抱妹妹上了马车,自己再上去。
代忠叹道:“今晚怕是不能在爹爹回来之前到家了。”
代忠愁眉苦脸:“你是女孩子,又得爹欢心。我啊,又得被爹打得几天下不了床咯。”
红颜抱住代忠的手臂,脸贴在他硬邦邦的肱二头肌上:“哥哥不怕,我会帮你挡着的。就算你不能下床,我也照顾到你好起来。”
代忠摸摸红颜的头:“莫担心,哥哥习武之人,不怕爹那几下。”
红颜撅嘴。
哥哥分明在安慰她,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她不禁有些讨厌那个病秧子世子,要不是他,哥哥哪里会面对被打得那么惨的命运嘛!皇家人都喜欢强人所难吗?
两个小厮见任氏兄妹已在车里了,便向荣璟点点头,然后走在了前面。荣璟拉着马车,神采奕奕地跟在后面,返回了澜华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