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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不得李二不惊惶,这两仪殿内跪下的臣子,哪一个不是跺跺脚满长安城都要颤上几颤的人物?如今却纷纷强行劝谏!这哪里是劝谏?分明是逼宫!
难道是李承乾羽翼已丰,诸公前来效仿玄武门之变不成?
又或是为方言而来?没想到这小子如今已笼络了如此多人,身陷囹圄后竟一同来逼迫朕!
又或者是父皇欲复辟……
电光火石间,李二心绪急转,猜忌心大炽,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面沉似水,目光扫过凛然无惧的秦琼、魏征等人,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冷冷逡巡片刻,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大马金刀地往龙椅上一坐,良久,终于吐出几个字。
“何事?”
李二的龙威如黑云压城,令人呼吸艰涩。
魏征挺直身躯,肃然道:“回陛下,臣劝谏之事有二!一是国有内忧外患,陛下却沉迷于炼丹之道,实在昏聩!”
魏征的语气极重,纵然早就知道这黑子向来口中无情,长孙无忌等人也不免惊骇欲绝,李二向来是好脸面的,暗地里常以秦皇汉武自诩,如今被臣子当面指责为昏君,怕是……
果然,李二的脸色十分精彩,瞳孔猛地放大,似是震惊非常,抓着椅背的大手青筋暴起,如同随时要发作一般。
魏征却凛然不惧,继续道:“二是如今大灾未去,民不聊生,虽无人饿死,受烈日灼心之苦者却甚众!而这两仪殿内,冰如凛冬,用度远超往日……”
指着殿内堆成数座小山的冰块,沉声道:“可知陛下骄奢淫逸,长此以往,必将步入前隋炀帝之后尘!”
魏征言辞犀利,句句诛心,满殿皆惊。长孙无忌张大了嘴巴,却不知该说些甚么,只是心底后悔实在是挥之不去,早知这魏老黑如此犀利,还不如自己上前打头阵,再怎么也该委婉些的。瞧瞧李二如今脸色通红的模样罢,明显是被气得不轻。
于是望向魏征的目光里难免有些责怪。非但长孙无忌如此,连秦琼、房玄龄等文臣武将也是如此。一时间,两仪殿内寒气更甚,如凛冬将至。
魏征却不管不顾,兀自梗着脖颈倔强地与李二对视。
事已至此,魏老黑再怎么不为人子,却也是句句说在了点子上。众臣收起责怪的眼神,长孙无忌以头杵地,沉声道:“望陛下以社稷为重,销毁仙丹!”
“望陛下以社稷为重,销毁仙丹!”
众臣齐声爆喝如滚滚洪流,充斥在两仪殿内,远远地飘扬开来。
两仪殿内陷入诡异的沉寂之中,气氛压抑得可怕至极,却始终未见李二有何反应。
良久,长孙无忌终于按耐不住,悄然抬起头来,正待开口继续劝谏,忽地见李二嘴角荡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这笑容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是了,这不就是前几日程咬金偷袭抓了尉迟恭裤裆后的笑容么?怪不得如此淫荡……”
长孙无忌被自己古怪的想法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头驱散这大不敬的念头,道:“臣……”
“哈哈哈……”
话音未落,忽地传来一阵响亮至极的大笑,如乱石穿空浪涛拍岸,众臣皆好奇地抬起头来,却见李二瘫坐在龙椅之上,咧着大嘴,隐约可见口腔里猩红的舌头不断抖动,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如虾米般,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魏征老脸黑如锅底,咬牙道:“陛下……”
众人不明所以,杜如晦惊骇莫名,喃喃地道:“完了,陛下是不是吃仙丹吃得有些失心疯了……”
李二好容易停止大笑,正待起身说个明白,见众臣一副咬牙切齿外加迷茫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又是噗嗤一声,笑声又响了起来,笑得四肢发软,大汗淋漓。
秦琼鼓着腮帮子,脸色分外难看,正待开口,两道声音忽地从背后传来。
“父皇……咦,诸位叔伯都在?快来尝尝小子自制的冰块。实在是居家旅行,消暑降温之必备良品也!”
“青雀,你怎么把我的台词抢了?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众臣好奇地转过身去,却见李泰与李恪哥俩互相斗着嘴走了进来,两人身后,十数个宫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中均碰着一个精致的木桶,丝丝寒气从木桶里散发出来,不是冰块又是甚么?
“这……臣方才没有听错的话,这冰块是越王殿下自制的?”
魏征心底忽地冒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瞪大了双眼问道。
李二的笑声依旧不停歇,李泰好奇地朝上看了看,回道:“正是。”
长孙无忌吓得脸都白了几分,颤声道:“要多少有多少?”
李恪抢着笑道:“理论上,无论春夏秋冬,要多少有多少!”
“嘶!”
李二的笑声此时隐约有些幸灾乐祸,但在众臣听来,却分外刺耳。
唐俭打着摆子问道:“用甚么做的?”
李泰眨了眨眼:“芒硝……”
噗通一声,魏征跌坐在地,脸色煞白,双目无神。
不止魏征,长孙无忌、秦琼、萧瑀等人皆是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又惊又惧又后悔。
程咬金暗自庆幸方才没有说些过激的言语,猛地抢过一桶冰块,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令人牙疼不已。
“嗯嗯,好吃,爽快!”
尉迟恭不甘示弱地也夺过一桶,两人比赛似的狂吃狂吃。
李恪的嘴脸勾起一抹坏笑,想起方才长孙的吩咐,为李二报仇的心思极其强烈,笑着朝程咬金、唐俭、长孙无忌道:“舅舅,程伯伯,唐伯伯,处默、善识与表哥没与你们说么?”
唐俭三人对视片刻,程咬金吃冰块的速度慢了下来,怔道:“说甚么?”
“自然是芒硝可制冰嘛!”
李泰嘿嘿笑得十分猥琐。
程咬金瞬间觉得嘴里的冰块索然无味,呸呸两口吐了干净,沉默片刻,眉毛跳动数下,强忍怒意。
“孽子……”
据说当天正午,怀化坊、唐府的哀嚎阵阵,数里可闻。
……
傍晚时分,一辆没有悬挂任何物事的四轮马车停靠在烟波楼后门,车帘掀开,一道丰腴的身影在婢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车,走进烟波楼之时,婢女扭头低声道:“方二,咱们现在在哪里?”
方二怔了怔,咧嘴笑道:“冬儿,俺方二出身唐府,做了五六年马夫,长安城自是熟悉的,这不就是卖胭脂的花容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