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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容的小脸顿时垮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丫鬟,问道:“那咱们回慈宁宫?不对呀,适才经过莫弃阁,不曾听见里面有动静啊,还有,骆小六那跟屁虫怎么也没个踪迹?能逮到他问个去向也好啊!”
那丫鬟闻言,顿时慌慌张张,脸色微变,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影才轻舒了口气,她一面扶着盛芳容往回走,一面苦口婆心道:“小姐,听奴婢一言,六殿下是皇子,皇家血脉,身份高贵,明里暗里还是尊敬些的好。沈小姐是脾气好,您又不争不抢,才不与您计较,可也正因为如此,您对六殿下,还是能避则避吧,莫要招惹啦。”
盛芳容这丫鬟名□□兰,服侍盛芳容的时间不算很长却也不短,已经有三个年头了。她不是盛芳容那不靠谱的爹娘寻来的,而是由盛家的老太太亲自调、教,满意后才拨给盛芳容的。
在盛家这过大家族里,不是老太太偏爱憨丫头,而是阖盛府上下,就出了盛芳容这么一个投太后眼缘的后辈,偏偏合眼缘的这个,父母都是不靠谱的,连带着小的也没规没矩。她虽是盛芳容的嫡亲祖母,却碍于太后的面子,不敢擅自教养盛芳容规矩,总不能把太后喜欢的小辈关起来教规矩吧?没法子,就只能安排了个有分寸的丫鬟给她,时时提点着,不求她给盛家带来大富贵,只要不招惹出是非就足够了。
而盛芳容没有太多的心眼,不曾因为春兰是祖母拨下的就刻意讨好,当然更没有提防的心思,只当她是个普通大丫鬟,春兰又是个有分寸的,是以主仆相处倒也自在。
盛芳容听到春兰的劝解,眼睛瞪的圆滚滚的:“瞧你那小胆样,他还能吃了我?”
话是这么说,可她毕竟被六皇子打过、踹过,她暗忖忖地揉了揉已经不疼的大腿,外强中干道:“本小姐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可他总跟我抢琉璃。哎,我一时大意病了这许多时日,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将琉璃哄了去,想他小小年纪,心思深沉,还有脸动手打我,一看就不是好的,琉璃铁定要吃亏的!”
春兰扶着盛芳容的手微微使劲,私底下却哭笑不得,再没有比盛芳容更没心眼的,但凡挑出个人,就比她'心思深沉'。只是看着盛芳容这恨恨的模样,她到底没有再刺激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哄着就是了,反正都还不大,还有的是时间。
主仆两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慈宁宫,还不曾说什么,就被太后笑了一通:“哎吆,圆球怎么这么快就骨碌回来了?”
盛芳容漫不经心地行了礼,托着腮愤愤道:“琉璃不晓得被骆小六拐了哪去了,竟然连功课都不做了,着实可恨的紧!”言罢又有些委屈:“竟然都不带我,太过分了!”
春兰站在盛芳容身后,闻言就忍不住打了个颤,这抱怨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哪能当着太后的面,明目张胆呢,要知道不管是六皇子还是沈家小姐,那都是太后娘娘的心头宝,哪里容得旁人上眼药!
想及此,她偷偷抬头看了看太后的神色,见太后似有不愉,这腿就有些站不直了。她也不敢明着求情,只哆哆嗦嗦跪在了盛芳容的身后,偏偏盛芳容尤自愤愤,丝毫不觉。
太后见盛芳容反应如此迟钝,倒是又忍不住笑了,她遥指盛芳容,手指虚空点了点:“你是入宫来陪哀家解闷的,还是让琉璃给你解闷的?”
盛芳容闻言一呆,终于察觉了不妥,她将托腮的手放了下来,略有些拘谨地坐着,几次想开口都觉得不怎么合适,憋得小脸都通红了。
太后失笑,这憨妮子,有时胆大的很,有时又像个老鼠一样小胆,她摇摇头,笑道:“嗯,好歹还算有良心,也不枉费哀家不休息,等你这许长时间,就为了给你指个去路。”
盛芳容眼泪汪汪的,固执地摇摇头,道:“我是来给太后解闷的,我哪也不去,您别赶我走。”言罢,银豆豆都要滚落下来。
其实,太后对盛芳容的评价是有偏差的,亦可说是太后误会了。她此番喏喏的表现,并不是因为胆子小,盛芳容心思至纯,巴结太后、依靠太后的心思并没有旁人想的那么重,她就是单纯的觉得太后年纪大了,想服侍太后的,可她毕竟年纪小,与琉璃又投缘,玩心一起就本末倒置了,太后这一开口提醒,自然便有些矫枉过正。
太后看她那要哭不哭的样儿,难得竟没觉得丝毫厌烦,还颇有耐心的安慰道:“不赶你走,只是哀家今个儿是真的乏了,没精力看你耍宝。琉璃和小六都去沈府了,你若是想去,哀家派人送你过去,若是不想去,就先回府去,明日再来陪哀家。”
盛芳容闻言,很是有几分犹豫不决,回府她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在去沈府和坚持留在慈宁宫之间有些难以选择。她思忖片刻,小心翼翼抬头问道:“太后果真乏了?”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口里说道:“行了行了,不要磨缠了。冯嬷嬷,你亲自去安排一下,把这冤家送沈府去,瞧瞧她,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真真看的哀家头疼!快着些去准备,说不定还能使她蹭上晌饭。”
盛芳容闻言讷讷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冯嬷嬷往外走;春兰也不敢说话,只是遥遥地给太后磕了个头,就起身跟着盛芳容去了。
出了宫,盛芳容兴致还不是很高,她有些难过地说道:“太后会不会生我气了?”
春兰在一旁看的明白,自然知道先前是她自己误会了,太后还是很疼爱盛芳容的,并不曾有气,要不然也不会给她指个消遣玩乐的去处。她本有心吓唬一下盛芳容,免得她总是口无遮拦,日后引起祸事,可见盛芳容那无精打采的样,终于是自己的主子,很是不忍心,劝道:“小姐多心了,若是太后娘娘生您的气,怎会专门等着你,还给你安排人去沈府呢?可见太后娘娘是心疼你的。”
盛芳容满怀希冀地抬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真的吗?”
春兰见状更是心疼,忍不住点点头。
盛芳容瞬间就恢复了过来,她胖嘟嘟的小手拍着前胸,狠狠舒了口气:“吓死我了,我最看不得老人家伤心了。话说起来,我还没去过琉璃家呢,不知道她家好不好玩。哎,可惜了,骆小六那跟屁虫也在,希望我不会跟他打起来吧。”
春兰暗里叹口气,她家小姐就是心大,这会子功夫就惦记上玩了:“毕竟是去外府做客,您只要不故意招惹六殿下,六殿下就不会针对您的。”
盛芳容不屑地嗤笑一声:“难道他打了我的,我还能忘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别开玩笑了。不过,你说的对,本小姐这次可没带旁的人出来,真打起来本小姐吃亏的很,就暂且饶过他这次吧。”
春兰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对盛芳容着实有些无语。
要说她这主子——盛芳荣也是奇葩,原先缠着六皇子,非要嫁给人家;后来碰见了沈家小姐,看沈家小姐顺眼,就将六皇子当成物品一样让给沈家小姐了,不管不问;再见面,沈家小姐跟六皇子形影不离,她就看六皇子很不顺眼,觉得六皇子抢了沈家小姐,誓要将沈家小姐抢回来……这一连串下来,连她这个做丫鬟的都觉得不可思议,若她接触过现代,恐怕就要怀疑她家小姐的性取向了。
却说盛芳容兴致冲冲地到了沈府,因她用的是宫里的马车,是以门房并不敢阻拦,先将人迎了进去,才派人去后院通报。
盛芳容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通报的人前头走着,她就在后头迈着小胖短腿,一步不差的跟着,还指着好看的地方不住的询问,闹的通传的人只能放慢了脚步,边解释边往前走。那通传之人,从小厮到后院的粗使丫鬟,个个心里真真是苦不堪言,这到底谁家小姐啊,说好听点是天真烂漫,说难听点可不就是没规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说起来,也是巧合。今儿个刚下过雪,天不算好,沈府的主子们难得都清闲了,除了外嫁的沈美钰,都凑了个全乎,这会子正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商讨晌午吃什么。
几人兴致正高呢,就听见门外有人插了一嘴:“能不能给我添个火锅子?这天气冷的很,吃火锅子最有意趣了。”
春兰进了沈府的大门,头都快低到脖子里去了,她家小姐‘没规矩’也罢,‘天真烂漫’也好,总不能在外人面前由她个当奴才的指手画脚,她只能装聋作哑,随着盛芳荣一起丢人。
可这会见人家丫鬟还没通传,盛芳荣就自来熟的要吃的,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压低声音制止道:“小姐!”
盛芳荣听见春兰叫她,便回了头,正待问春兰喊住她所为何事,就听见门开的声音,她收住想问春兰的话,笑容灿烂的回头,正见门被人从内而外打开。门内迎着阳光站着一个翩翩少年,面容精致,他脸上的笑还不曾收敛干净,眉梢微微上挑,看的人心里暖暖的。
也不知怎的,盛芳荣一个憨丫头,一个从不自卑的人,在此人面前竟觉得自惭形愧,她收了笑容,小脸涨红,张口结舌地惶惶道:“我,我是来找琉璃的,琉璃在吗?”
沈平因离着门口最近,听门外的声音有些陌生,不像是忠义侯府的表小姐,出于好奇才信步走来,哪里想到,走出、开门、低头一系列动作做完,正撞进一个球的眼里,还是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球,脖颈间白白的毛絮衬得小圆脸越发红了。
沈平略有些好笑的挑了眉,欣赏着面前之人的窘状,欣赏的差不多了,才施恩一样抬了抬手臂,琉璃的脸就露了出来,他揉揉琉璃的头发,甚是敷衍地说道:“璃丫头,有人找。”
琉璃早已听出盛芳荣的声音,奈何被沈平完全挡在身后,想迎人都迎不到,此刻见沈平移开身子,一伸手就将盛芳荣拉进了屋,嗔道:“怎么来也不事先通报一声,我好去迎你。”
盛芳荣偷觑了眼沈平,见他一脸的戏谑,小脸通红,想解释什么却开不了口:“我,我……”
“哼,真是阴魂不散,饿死鬼投胎嘛,在宫里跟着也就罢了,这出了宫也没个清净!我说,盛家是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瞧你那穷酸样!若是揭不开锅就跟小表舅说,碰上本殿下心情好,不定看在皇祖母的份上,施舍你几袋口粮。”
盛芳荣听到六皇子讽刺的话,登时恢复了斗志,也不管在什么地方,就双手掐腰,回骂道:“总比你个跟屁虫强!”
六皇子嗤笑一声,懒得理会。这丫头傻的很,也单纯的很,连骂人的话都不会几句,翻来覆去就是跟屁虫、跟屁虫,他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她也蹦不出个新鲜词。
琉璃哭笑不得地瞪了六皇子一眼,嗔道:“小六,你少说几句!”
说完也不管六皇子阴沉的脸,拉着盛芳荣走到沈清和陈氏面前,介绍道:“爹爹,娘亲,这是盛家的小姐,在家行七,因时常去宫中陪伴太后,与我相熟。芳容,这是我爹,这是我娘,那是我大哥,诺,那个是我不着调的二哥。”
盛芳荣连忙收了脾气,抚了抚衣袖上不曾有的灰尘,有模有样地行礼:“沈阁老沈夫人好,大少爷好,二少爷好。”
沈铭和沈平都只是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而沈清与陈氏则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狐疑,毕竟算是女眷,陈氏先开了口:“盛七小姐快坐,既是琉璃的好友,自然就是我沈府的贵客,不曾远迎,是我等失礼了。”
盛芳荣起身,灿烂的笑容再次挂上了脸,笑嘻嘻道:“沈夫人叫我芳容就好,我爹娘都是这样称呼我的。”
陈氏看的好笑,问道:“好,我也算得上你的长辈,就叫你芳容吧。只不知,芳容匆匆而来,可是太后那边有什么吩咐?”
盛芳荣抬抬头,自语道:“没有吧?”片刻好似不自信一样,回身问春兰:“太后可有什么吩咐来着?”
春兰都快哭了,可以不聪明,但是这么天真真的能活下去吗?!她今日第n次叹气,替盛芳荣回到:“沈夫人容禀:太后娘娘不曾有什么指示,只是我家小姐与沈二小姐投缘,但凡进宫总要与沈二小姐一同玩耍,今日入宫不见沈二小姐,太后娘娘宽厚,允小姐出宫相寻沈二小姐……”
盛芳荣闻言点点头,语气诚恳道:“我是奉太后娘娘懿旨,蹭饭来的,还望沈夫人不要怪罪我先前的失礼之处。”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失礼了,反正每次她娘领着她去外府,总会加上句,‘我家姑娘年纪小,失礼之处请夫人多多包涵’,所以,时间一长,这话就成了她自己的官方用语了。
沈清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与盛芳荣的爹爹盛登明并不想熟,一个是朝廷重臣,一个是闲散少爷,可就算没交集,他也听过关于盛登明的传言:据说是个不怎么靠谱的。说他不靠谱倒不是说他欺压良民、流连花巷,而是说他为人处世上少跟弦,旁人说话,实话、假话、奉承、讥讽他就跟听不懂一样。今日见了盛芳荣,方知传言不假,有其父必有其子,一看出生的时候就没有抱错。
沈清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拍板决定道:“既如此,午间就吃火锅子吧。”
“谢沈阁老成全!”盛芳荣一边说完,一边就用手肘碰了碰琉璃,心里很是高兴。她冬日里就喜食火锅子,可她那不靠谱的娘是个喜食素食的,羊膻味更是一点也闻不得,所以她的饮食就受到了控制,其母还美其名曰‘食肉易燥’。
六皇子见众人围着盛芳荣说笑,这心里就很不平衡,想当初他来的时候,沈府上下当他是透明人,这半年了,才稍微刷出点存在感,凭什么这个憨子刚来就这么受欢迎?想及此,他很是不忿地讽刺道:“哼,吃货!”
盛芳荣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不断的催眠自己‘听不到、没听见’,才勉强压住自己的火气,春兰说的对,这是在外府,看在火锅子的面子上,就饶了那个嘴欠的。
她不想惹事想息事宁人,六皇子却偏与她作对:“嗤,听不到、没听见,你是聋了不成?”
盛芳荣火气再起,正要开骂,就见那叫沈平的翩翩少年郎正朝她看来,一时间脑子空白,竟想不起想骂什么了,恍惚间就见那少年与六皇子说了什么,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门。
一直到没了六皇子的身影,盛芳荣才回神,尤自愤愤道:“哼,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