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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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后,天晴。

    碧空万里,无云更无风,大地似琼,银装素裹;一轮红日,映霞辉万丈,雪无垠!都城如画,洁净如玉,晶莹灿烂绝纤尘,美无暇!

    只是,比起下雪时分,天气还要严寒难挡!

    在这繁华的都城洛阳,有富丽堂皇的宫庭院落,有车水马龙的迷人街巷,有富庶奢华的权贵府邸,但却也有穷人寒士的寒门陋巷。

    这条寒门陋巷的名字倒也名副其实,它就叫寒门巷。这条巷子,位于洛阳都城西门郊区,这里的房舍低矮、陈旧、破败,是都城那些三五等商人的出租房。这些商人,就是靠着这样的破屋子的租金起家,慢慢地在洛阳都城的繁华之地,靠着经营一些小小生意,占据了一席之地。然而,住在这样贫困地方的人们,他们往往不是懒鬼、便是酒鬼,不是懦夫、便是车夫。

    原先王彪家的奴才阿莱一家子,如今就住在这寒门巷里。阿莱这一辈子做了很多梦,在他还是个十六七岁少年的时候,他的娘舅拍拍他的肩头说:

    “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再在外面闲游瞎逛,该找一件事做做!”

    他便冷笑一声说:

    “娘舅你好会站着说话不腰痛,眼下我又没个养家的手艺,又没有幺三喝六的本事,你叫我上哪儿去谋生!”

    “孩子,在都城这地面上,”他娘舅叹一声说,“只要,勤劳正经,养家糊口是不成问题的!”

    因此,过了三个月,他的娘舅就在王巡抚家,给他某了个驾驭马车的差事。刚开始,每月领到二十两银子的工钱,倒也心满意足,高高兴兴的了!可是,几年之后,都城的繁华把他的眼睛看花了,也把他的心看穷了。因此,他开始抱怨生活,开始,埋怨王巡抚家的赏银太少!

    终于,有一天他因送王巡抚上朝,把马车停在宫门外,与众多官家的马车夫一起等着散朝。于是,他就这样认识了胡员外家的马车夫陈济棠。俩人在谈天说地的过程中,他得知,这个陈济棠每月除去固定月利二十两银子外,光凭老爷给赏,每个月也要超出基本工钱的好几倍!

    自那以后,他的心情抑怏不乐,怨声载道,逢人便诉苦。因此,这个秋天的一个早上,胡员外家的马车夫忽然就找到他,并且平白无故就给他送了两百两银子,俩人在馆子里吃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也都是陈济棠付的钱。当时陈济棠并未说其他的话,只是告诉他说:

    “胡员外听说你的马车驾驭得绝,十分敬重,于是便叫我送了这银子来!”

    过了些日子,陈济棠又给她送去两百两银子,同样去馆子大吃了一顿,并且,还送了很多礼物,也并未说其他的话,依然是说胡员外赞他驭马有术。

    就是这样的恩惠,一连有过几次之后,阿来的心早就花了,眼里心里也就只有胡员外郎是最好的人了。忽然,就在一个傍晚的时候,陈济棠给他送去了五百两银票,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上馆子吃酒,而是秘密地商量了一些事。

    陈济棠告诉他:

    “你家王巡抚父子,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如今都被朝廷盯上了,到时案发了,你只要站出来做个证人,说几句话就可以了。并且,我们胡老爷也很想,坐一坐你驾驭的好马车哩!”

    阿莱当时便问:

    “举证时,要我讲什么话?”

    “你就说八月初十的那个傍晚,你亲眼看见这俩个人,”他说着将吴双和佘刚的画像,拿给他看,并继续说,“驾着一辆马车驶进了王府,并且你当时还帮他们,将一箱一箱沉重的金银搬进了王府。”

    听了他的话,阿莱知道这是一件污蔑人的勾当,于是,也就有点害怕犹豫了!可是,当陈济棠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他面前一晃的时候,他却非常果断地将那张银票一拽,便抢到了手中。

    如今,他已经举证了自家的主子了,并且,王植父子也因此锒铛入狱!可是,直到现在——飞雪漫天的时候,陈济棠也没有露过脸,更没有等到胡员外招贤任能的事。由于,之前他把前景设想得太过美好了,因此,也就没有珍惜那些得来毫不费功夫的钱财,结果没有多长日子,便挥霍的干干净净。

    自从王府被抄,树倒猢狲散,众奴仆们分头谋生去了。因此,一开始,由于他手上有几个钱,便带着一家人阔一阔二,住进了崔三爷的圆月客栈里去,专等胡员外来请他去赶马车。可是,望眼欲穿,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捱过,胡员外的求贤书却迟迟未来!不得已,他便只好带着一家人,来到寒门巷里租了一间陈旧狭小的房子住下。

    如今,命运不济,他已成了一个,吃酒糊涂的可怜虫了!

    这一天,天气异常寒冷,全家人都没有一身像样的冬衣,唯独,他身上还有一件,在王府驾车时的挡风大氅;他婆娘在昨夜就已经告诉他,米缸里没有米了!因此,昨天晚上他转辗无眠。一大早起,他便去婆娘的妆奁里找寻,终于,他发现了妆奁内,还有一个玉石镯子可以当几个钱。因此,他拿了镯子就走。

    可是,他的婆娘看见了,衣衫不整就从床上扑了下来,就像豹子那样,迅捷地扑向绵羊,并且,嘶吼着说:

    “懒虫!这个镯子说什么你都得给我留下,这是我母亲的从她手上脱给我的陪嫁。”

    可是,人穷志短,阿莱肚子里只有饥饿,耳朵里能够听见的也只有饥饿的呻吟之声了;于是,他像狼一样冷酷,一甩,大臂一挥,他的婆娘便倒在床榻边大哭嚎天,四五个饥肠辘辘的孩子,也都从梦中惊醒了,他们瞪着惊恐的眼睛,眼睛里的世界又黑又冷,还有望不到边的饥饿!

    这段时间,阿莱对当铺的路走得熟了,几乎隔三岔五便能看到他的身影。掌柜的戴着暖帽,穿着棉袍,拿着他刚刚递过来的玉镯,举到空中,对着阳光仰看,眼睛却不时地偷瞟一眼,立在柜台前,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得瑟瑟发抖的阿莱。明明这个玉石镯子在当时的市面价,至少可以值五百个钱。可是,精明刁钻的掌柜,也看透了来者的心情——等着没米下锅的主。

    于是,饱汉子不愁饥汉子苦,掌柜的便故意施展起他那套软磨硬泡的手段来,他拖拖拉拉地说:

    “这个——嘛!”

    “咋了?有话快说掌柜的!”

    于是掌柜的摇摇头,一副不情不愿的神情说:

    “不好说!说了怕你恼,兄弟。”

    “恼个球,快说吧!”

    “这种玉镯,前几天跌得忒凶!”

    “掌柜的,你就直接说吧!多少钱?”

    “价钱蠢得很!”

    “蠢得很,又是多少?”

    “算了算了,拿回去吧!我这里好多,都愁着卖不出去,你看!”于是,他打开柜子,端出来一托盘玉镯给他看。

    阿莱的心凉了半截,最后,他反复看了看手中色泽纯良的镯子,狠下心来问了句:

    “到底,值多少吗?掌柜的。”

    老谋深算的掌柜,也认为是该成交的时候了,于是他便装做很为难的样子,朝他叉开五指,伸了伸手。

    “五百钱!”阿莱惊喜望外地喊着。

    掌柜无情地摇了摇头。

    “五十个钱!”

    掌柜依然摇了摇头。

    最后,阿莱灰心丧气地说:

    “五个钱吗?”

    掌柜面色为难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内心里真想激动地叫出声来!

    阿莱再三犹豫,看了看这天寒地冻的雪天,脸上的皱纹忽然就有黄土高原的梯田那么绵密。最后,他深深地从胸中叹出一口气,并将玉镯子咯当一声放在了典当的柜台上,同时朝着掌柜伸出了他那干瘦无力的手掌,并心酸滴血地接过掌柜丢来的五个钱,攥在手中,凉在心头,一句话没说,扭头便走。

    看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掌柜的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