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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姑带着兰草和长安一进去,张紫蓝就坐了起来,笑吟吟喊秧儿倒茶来。
这秧儿本来对哑姑等人有些不大看得起,总觉得自家小姐身份高贵,比这些身份不明又流落在外的人要处处具备优越感——她却忘了自家小姐也早就是流落在外的角色了。尤其再加上深儿伶牙俐齿喜欢和秧儿挤兑,柳万更不争气,一点没有大家公子哥的模样,秧儿就更加看不起这几个成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人了,她甚至偷偷给小姐嘀咕过,怀疑他们并不是什么灵州府大户人家出来的,压根就是流落街头到处混饭吃的一帮混混。但小姐一直很相信那哑姑,不许她口无遮拦地胡说八道得罪了人。但这不说明秧儿心里就完完全全认可这几个人了。
但是,自从小姐生产以来,秧儿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偏见,尤其生产当晚小姐面临分娩困难,自己又惊慌失措不相信哑姑,闹着要出去派人找大夫和稳婆,甚至还被哑姑狠狠地骂了一顿——事实证明这小女子真是有本事的人,也是好人,小姐都那么危险了,她竟然一点都不慌张,硬是凭本事帮她家小姐把孩子稳稳当当地生了出来,还母子平安。
秧儿这几天心里都愧疚,不敢出去见隔壁屋那几个女孩子,尤其那深儿,见了她阴阳怪气的,好像在计较她那晚对她家小奶奶的不恭敬和不相信。
但是现在人家亲自上门来了,不见都不行了。
她赶紧沏茶,这回没用普通茶,而是把从知州府带出来的名贵茶叶拿出来泡了一盏,双手恭恭敬敬端到哑姑面前。
哑姑心思根本不在这些小事上,她接了茶看都没看那碧绿清莹的好茶,喝一口就放下了,注意力都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
哑姑首先观察产妇张紫蓝,发现她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显得气色很不错,这才低头看婴儿。小婴儿裹在绵柔的襁褓里,睁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人,盯住人就舍不得挪开,那眼神清澈明亮,简直能把人的心都给萌化。
哑姑附身亲亲小家伙的脸蛋儿,笑着看大家:“很健康的孩子,而且这孩子长相也好看,以后肯定是个漂亮小伙子。”
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张紫蓝最高兴,都合不拢嘴了,摸着孩子的小手手,说:“多亏了你呢,都还没顾得上跟你说一声谢谢。谢谢啊小妹妹,谢谢你把我带出知州府,又找到这平安的地方待产,要不是你,这孩子我肯定保不住。”
说着目光在孩子脸上摩挲,那眼神满满的都是爱意,“说实话,怀在腹中的时候,没觉得他有多可爱,甚至觉得是个会连累我的累赘,还动过吃药打胎的念头呢,只想着快快把这害人的东西给拿掉。但是现在生下来我才知道他有多可爱,现在就是有刀子架在我脖子上逼,就是付出我的生命,我也会护着他——”
哑姑静静看着这幸福的女人,她在为难,真舍不得打破这美好单纯的幸福啊。
张紫蓝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自从有了他我觉得自己不由得就变了一个人,我变得爱唠叨了,总是忍不住想说话,给别人说,给他说,夜里抱着他我一遍遍说,我明知道他还太小根本听不懂,可我就是忍不住要说,好像肚子里积攒了很多很多的话,就是等着他出生到我身边,来听这些话的。”
哑姑悄悄叹一口气,这些情况她自然知道,每一个初为人母的女人都会这样,这是作为女人独有的幸福,谁也剥夺不走。
可是现在,自己就要做这样一个恶人,要亲口剥夺人家的幸福。
“妹妹,我有个事情还得麻烦你。”张紫蓝拉起哑姑的手,“这孩子多亏了你的保护才来到这世上,所以我很感谢你,以后孩子长大了,我也会让他记着你的恩情,我们母子会感念一辈子的。我想请妹妹帮孩子起个大名。以后我只要喊一声孩子的名字,就会感念一遍妹妹的恩情。”
这话来得突然,秧儿端着茶盏的手轻轻抖了抖,她觉得小姐这么做不妥,孩子的大名可是马虎不得的,小姐自己就是识文断字的人,怎么能叫一个乡野间的小女子给起呢?
她虽然也感念这小女子的救命之恩,但是心里的偏见却是根深蒂固的,难以彻底改掉。
哑姑倒是没推辞,想了想,“他姓什么?”
“小姐的孩子,自然姓张呀。”秧儿憋不住抢话。
哑姑看她一眼。
张紫蓝摇摇头,“不,秧儿姓于,他自然也姓于。”
秧儿脸顿时红了,激动得嘴唇颤抖,但是不敢相信这话是真是假,“不,小姐,奴婢卑贱,怎么能让他跟着奴婢姓呢。他还是姓张吧。”
张紫蓝倒是很笃定:“他是你们于家的亲骨肉,自然得姓于了。”
哑姑接过去说道:“他不但要姓于,还得跟着你生活长大。以后给你们家顶门立户。做你于家的后人。”
这话一出,张紫蓝顿时愣住了,傻傻地看这个救过自己母子的小女子,“你是说……他跟着秧儿长大?那是什么意思?”
秧儿抢着问:“就是就是,他跟着我怎么行,我只是个奴才罢了,自身都不自由,哪里养活得了他?再说小姐的孩子怎么能跟着我受罪呢?”
哑姑静静等着,等这主仆两人缓过神来。毕竟这决定来得太突然,足够把毫无思想准备的她们给吓傻。
张紫蓝毕竟是官家小姐,是读过书的女子,她没用多长时间就醒过神来了,脸上挤出苦涩的笑,说:“谢谢你的苦心,我在这世上,父母是最疼我的人,秧儿的哥哥是最爱我的男子,而你,哑姑妹妹,我们萍水相逢,但你是世上最真心为我好的人。”
秧儿还在愣怔,吃惊地打量她家小姐,小姐这是怎么啦,怎么说话云山雾罩的,她越来越听不懂了。
哑姑有些怜惜地看着张紫蓝,她明白,此刻她的心里肯定很难过,比道扎还疼吧,但是没有办法,她自己要活下去,孩子要平安地活下去,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这还最好的选择了。
她掀开被子,摸着孩子的小牛牛,“叫于长念好吗?长久念着早逝的生父,还有难以相见的生母。”
张紫蓝喃喃:“于长念?于长念……好啊,这名字好。我的于长念——”她附身去亲孩子,有泪水悄然滑落在孩子细嫩的小脸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