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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飞琼拂了拂衣袍上的灰尘,笑着站起来,江雪影恭敬地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视若无睹。
“付掌门说得哪里话?你我合作多年,我又岂会如此待你?”秦飞琼将付息烽请进来,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确实是我近来身子虚弱,不太方便见客。”
付息烽心中还记恨着秦飞琼设计杀害穆长亭一事,很难和颜悦色,他冷笑一声:“好了,不必惺惺作态,你我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怪我没能力处理好事情,导致被邢玉笙追查到了头上,如今事情败露,我也无话可说。”顿了顿,他眯了眯眼,声音转沉,“可你也别忘了,再怎么说,我还是清心派掌门,你若还想仙魔两道继续合作下去,无论如何也离不开我。”
秦飞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不咽下,江雪影几步上前端起空杯服侍他漱掉口中的酒气,又取来热的棉布给他擦手。
秦飞琼满意地点点头,江雪影笑着退下。
付息烽将这些看在眼里,目光扫过江雪影,露出几分讽刺的笑意来。
秦飞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清心派掌门,被人知道了太多秘密,如今还不是我说保就保,我说不保就不保,你以为现如今还是当年的局势,我非你不可了?”
付息烽怒目而视:“你——!!!”
拿话刺他不过是反击,叫他看清楚形式,但秦飞琼还不想在这个时候撕破脸皮,他又是一笑:“好啦,说笑而已,何必动怒呢?”
秦飞琼懒懒道:“我是知道你的,有心机有手段,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心慈手软。穆长亭既然撞破我们的事,捏住了你的痛脚,你当快刀斩乱麻,一举将他控制了,心得不到至少人得到了嘛!可你呢,我观穆长亭的神色,你非但没有得手,反而连我教你的控心术也没舍得给他下,太过让我失望。”
那控心术本该在合欢之前施法,穆长亭那时□□交加,最是容易得手。
可是付息烽哪里舍得那样对他?
付息烽忍耐道:“邢玉笙半路杀出来,生了变数,非我所能控制。”
秦飞琼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笑道:“算了,事情过去了就不提了,也是我们百密一疏,让邢玉笙寻到法子找到了地下室。”
他说的废话付息烽全然不想听,只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付息烽抿紧唇,道:“长亭在你手中?我要见他。”
秦飞琼凉凉一笑:“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话你没听说过么?成日就知道惦记你的心尖肉,可不想想,如今执戒长老被困,穆长亭和邢玉笙皆在我们手中,仙魔两道再无人阻拦我们一统天下之大愿!”
邢玉笙坠魔之后,脱离秦飞琼魔气的控制,甚至逐渐势大,制辖了魔域各方势力,当上了魔尊,这都是秦飞琼意料之外的结果。
魔界以强者为尊,不得不说邢玉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的修为精进极快,一度让魔域众人畏惧,又何尝不让秦飞琼忌惮。
因此这十几年,他不是不想动他,而是真的撼动不了。
邢玉笙修为极盛之时,说是天下第一人也不为过。只是自从穆长亭身死,他就渐渐萎靡不振,耗费了大量的心力去钻研还魂之术,修为倒退不说,如今更是强弩之末,秦飞琼上次与他动过手之后,心里就约莫有了计较。
穆长亭这步棋,是秦飞琼认为自己下得最好的一步棋。
付息烽以为是邢玉笙失手将人打死,彻底跟他决裂,将邢玉笙恨到了骨子里。
秦飞琼假扮芩书仲趁机扶持付息烽上位,少了穆长亭的干扰,清心派诸事终于能够按照他的意愿进行下去。而邢玉笙也因为太过痴情,无心过问魔域之事,修为跌至此等境界,可算是天助我也!
秦飞琼想到此处,笑意更深:“筹谋多年,时机已到!”
付息烽看着他略显疯狂的笑容,心里却像是浇了一盆冰水,冻得人血液都凝固了。
多方平衡才是付息烽最愿看到的结果,他稳坐清心派掌门,已是仙派第一尊,魔域如何又干他何事?他向来明哲保身,自然也深知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
今日他还能在秦飞琼面前甩脸色,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合作的利益在,若是一旦他失势,或是秦飞琼想要将他取而代之,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有取天下雄心之人,又如何能够忍耐天下与人平分?
付息烽一点也不天真,相反,他很冷静,冷静到此刻他微微一笑,道:“魔君说得在理,是我狭隘了,想要我如何配合,我必当尽力。只不过……”
他故意留了个话头,秦飞琼何等精明之人,闻言一笑:“穆长亭出言不逊,我本想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吃吃苦头,可是既然你如此相求,好罢,姑且饶他一命。”
秦飞琼招了招手,江雪影低头上前,他解下腰间的铁牌丢给她,吩咐道:“你亲自去,把穆长亭带过来,好好给我们付掌门看看。”
水牢之中。
明栎看着渐渐升高的水位线,惊讶道:“怎么……怎么好像还是有水流出来?”
“我……我不行了……”顾子澜脸色苍白,手猛地卸力,他身后那面墙的水洞又哗哗淌出水来。
穆长亭加强灵力,瞬间将顾子澜那一面墙也给照顾到位,水流终于止住。
邢玉笙皱眉道:“我来吧,你魂魄不固,不能耗费太多灵力。”他虽然冷冷淡淡的,但关心和担心却满满写在脸上。
难道你的情况就比我好上许多?
穆长亭笑了笑,安抚道:“我没事,还撑得住,等我撑不住的时候再换你。”
他这样说比直接拒绝要好,邢玉笙果然就信了,没有再劝说。
明栎见他们终于正常对话了,津津有味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互动。
他就站在穆长亭对面,穆长亭一回头就看见他抿着嘴偷笑,暗暗瞪他一眼,以作警告,明栎却展开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在对穆长亭说,师尊,你又撒谎哦!
穆长亭无奈,懒得跟他计较。
冲虚弱地泡在水中的顾子澜努了努嘴,他示意明栎去搭话。
明栎作为大师兄这一点倒是不错,对“神憎鬼厌”的顾子澜也是多加照顾,他也不怕热脸贴上冷屁股,转头对顾子澜温和道:“师弟,你还好吗?”
顾子澜年纪是最小的,平素又被付息烽护得好好的,从未吃过什么苦。
被穆长亭魂附在身上,遇到大狼蛛那一次算得上他此生最大的危机,可是当时他本人毫无意识,自然对此没有体会。反倒是现如今沦为阶下囚,又面临着随时死亡的恐惧,让他颇为崩溃。
只见他耷拉着脑袋站在墙边,默默不语。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不好,一点也不好……”斗大的泪珠从眼眶掉落在水里,啪嗒,啪嗒,就跟断了线的珍珠。
明栎很少见到别人哭,尤其这个人还是他的师弟。
他慌了,蹩脚地安慰道:“没事的,有师尊和前辈在,我们不会被淹死的,你……你别伤心了……”
顾子澜“哇”得一下大哭出声:“你们骗我,他也骗我……我连个水洞都堵不住,这么没用,怪不得他不喜欢我!怪不得我只能做一个容器和替身!”
穆长亭头痛不已,一时觉得他年纪尚小实在可怜,一时又烦他没有个男子汉的样子,哭哭啼啼的,也不知付息烽平时到底是怎么制住他的。
邢玉笙冷冷看了半晌,忽然道:“你再吵,本座一掌将你了结了。”
他冷冷冰冰,一身魔气,本就可怕,更何况说出来的话还如此杀气腾腾。
顾子澜的哭声一下止住,抽抽噎噎望着他,朝明栎所在的位置靠了靠,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在他的记忆中,他居然还在魔域跟邢玉笙相安无事地住过一段日子……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曾被改动过,此时愈加迷惑。
穆长亭摇头失笑道:“你别吓唬小孩子……”
邢玉笙面冷如玉,对着穆长亭倒分外听话,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明栎猛地睁大眼睛,惊奇的不得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轰隆”机关开启的声响,江雪影蹲在牢口,声音含着笑意:“魔尊大人,久违了。”
邢玉笙微微站直身体往上望去,因为相隔太远,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但是她的这副嗓音倒是极为熟悉的。
邢玉笙声音清冷:“你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来见我,看来魔域如今已尽在你们掌控之中了。”他一边说,一边挪动身形,瞅准时机,然而他才刚有所动弹,牢口忽然出现一个血盆大口,威胁地冲他嘶叫。
那蛇头巨大,浅色金瞳,分明就是失踪不见的蛇瘿!
邢玉笙观它神色,似乎不大认得他,心头一凛,他冷冷道:“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得不到邢玉笙,她虽觉得可惜,但秦飞琼的命令她可不敢违抗,但愿邢玉笙能熬下来,也好一了她的夙愿。
江雪影目露怜悯与可惜,微微一笑,道:“魔尊别急,你待会儿不就知道了吗?”她拍了拍手,空中倏忽垂下一根金缕细绳,“穆掌门,请上来吧,有人想见你。”
穆长亭看着她,笑了笑:“还请江域主解释清楚,到底想做什么?否则,我可不敢轻举妄动。”
江雪影的手缠绕着垂下的长发,柔声笑道:“希望穆掌门不要叫我为难,我性子好,但我们魔君性子可算不上好,等急了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穆长亭听她话中有话,一下子便联想到了谢应君身上。
穆长亭只好对他们三人说:“你们万事小心。”
他的手拽住垂下的金缕细绳,江雪影正要叫人将他拖拽上来,邢玉笙却忽然上前几步,一把将穆长亭抱入怀中,因隔得太远,江雪影看不太清楚,只好不耐道:“快点,不要再耽搁了!”
别人不知道,水牢下的其他人却看得真真的。
邢玉笙凑过去飞快地啄了啄穆长亭的唇,轻声道:“有情况传声于我。”
穆长亭的脸猛地飞红,仓促地将邢玉笙推开,江雪影已叫人将他往上拉了。
明栎固然是知道他们两人的事,但却没想到能亲眼看见这一幕,他先是震惊的把嘴微微长大,随即尴尬地将脸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