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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当暮春三月,崖边松树枝头一片嫩绿煞是好看。黄梁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松竹清香入了他胸中,清凉又沉稳,说不出的受用。
即使天同没说出那个独孤究竟是什么名字,但黄梁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是独孤求败。
春日的微风传林而来,拂在人衣上、身上,却不似江南那般令人醺醺欲醉,昆仑山上即使是春风,也隐隐透着凌冽。
姜希夷点头后,天同转身离去,不过片刻后,只见路口处走来背着一柄剑的一个人。
一人是独孤求败,一剑就是他的剑。
现在与上次相见之时,已经过去了十年,他依然一身黑衣束袖,但他又和十年前并不一样,有着极大的不同。
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却很稳,脚步重的似乎能踏破这青石板铺就的路,留下一串脚印一般。但他的脚步又很轻,姜希夷见他脚不沾尘,几乎是飘于地上,立于空中,没有一丝响声。
他的衣服比当年都朴素了许多,几乎是二十年前时,独孤求败第一次来找她,那时他一身傲气连最低调的黑衣都压不住。十年前寒冬,昆仑再见,他依然是一身黑衣,神气比当年手持青光利剑之时内敛许多,可周身依然隐隐透出锐利气息。
今日再见,只见他黑衣稍显破旧,却不邋遢,头发稍稍凌乱,双眼失去了那一道明亮剑光,眼神却更加清亮,脸上微须,风霜满面,眉头平展,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不过,他明明是在笑着,却让人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明明此刻是春日,但他身披秋日萧索,黄梁观之,几乎想长叹一口气。
姜希夷定定看着独孤求败,待得他脚步停下后,道:“你来了。”
黄梁听到姜希夷声音后一怔,她的声音冷极了,独孤求败萧索似秋,此刻的姜希夷便如深冬一般寒冷,只要寒气缠身,就叫人几乎看不到挣脱的希望。
独孤求败似乎踏入这庄子那一刻开始,就进入了战斗状态,而姜希夷听到独孤这两字时,也已然在等待拔剑的那一刻。
独孤求败先是笑了笑,再道:“是,我来了。”
姜希夷缓缓道:“我本以为,我还要再等你十年,你才会来。”
独孤求败闻言一怔,先是不解,而后又恍然,笑道:“若非十年前前辈在昆仑山间那番提点,在下恐怕真是要再等十年才回来。”
姜希夷道:“既然你现在来了,那也很好,此次和先前几次一样,我只要你的剑,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无需再来了。”
独孤求败眉间皱起,问道:“敢问前辈,这是为何?”
姜希夷道:“因为我要死了,就算你来也是无用功。”
独孤求败表情错愕之极,一双如平静无波的湖水的眼睛,望着姜希夷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道:“你为什么会死?”
姜希夷道:“每个人都会死。”
独孤求败道:“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这世间我还能去寻谁?”
姜希夷道:“如果我不死,你要我怎么办?”
独孤求败先是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口中喃喃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脚下往后退了两步,复又站定,抬起头,眼睛又恢复了平静,其中隐隐透着光,乍看去就像是阳光落在湖面上的波光,可待细看就知,那光似乎是剑光。
姜希夷见状,道:“这是你我最后一战,看来你已准备好了。”
独孤求败笑了笑,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姜希夷错开目光,看了看他背后剑柄,道:“你现在已经改用木剑了?”
独孤求败道:“一开始,我仍用铁剑,可内力日长之后,所用之剑便可日轻,使木剑如使铁剑,功力自浅而深,全仗自己修为,至于剑术,却至此而达止境。”
姜希夷摇头,道:“你若以为此为止境便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剑之一道永无止境,至少眼下从未有人晓得,这止境究竟是何模样境界。”
独孤求败问道:“连你也不知道?”
姜希夷道:“我也不知道,至少这么多年来,每当我以为自己以步入剑道止境之时,往往又能遭遇机缘突破,此后我也从未遇见过自称入了止境的剑客,你也晓得,人一旦知道的越多,就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少。”
独孤求败先是喃喃道:“剑是剑,我是我;剑是我,我是剑;剑非剑,我非我……”
接着他问道:“那下一境界该是如何模样?”
姜希夷摇摇头,道:“这就要你自己亲自去看,问旁人是问不到的。”
独孤求败垂下双眼,在心中细细思索姜希夷的话,接着他突然抬头,双眼紧盯着姜希夷的眼睛。
剑光!
两人不过眼神相触,却似乎激起了道道剑光!
那些无形剑光,在一旁的黄梁用眼睛看不到,可他却能用心看到,虽然他瞧不见剑路,却感觉到了剑光。
想到此处,黄梁心头一震。
这两人似乎就是两柄剑,而他们的眼睛,似乎就是剑尖,此刻有如宝剑出匣,针锋相对。
黄梁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被那虚无的剑伤到。
即使两人此刻仍然未拔剑,可似乎剑在手,招已出。
就在这一刻,空中一丝风都没有了,似乎就连风都被这冰凉的空气冻住。
天地之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这两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但似乎已经进入了生死一发的情况中。
即使黄梁已经退后,却还能感受到那剑光纵横的可怕。
他既想逃避,可血管中的血液又渐渐沸腾。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姜希夷和独孤求败依然在对峙着,虽然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
黄梁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只能感觉到不知道从哪里沁出的汗水在他肌肤上慢慢滑过。
突然,姜希夷和独孤求败同时将手按上了剑柄。
两人目光依然没有错开。
独孤求败的木剑样式很古怪,但姜希夷却全部看得懂。
他的剑没有剑锷,这能使剑更轻,剑法更快,招式更为凌厉;没有剑鞘,这代表了这柄剑根本就不必出鞘,他不需要剑鞘,时刻都在准备着战斗;剑柄上缠着一层丝线,这样手握在上面时能握得更紧,而且还能吸干手心渗出的汗。
慢慢的,风又来了。
这风甚至柔和,似乎能包容天地之间的一切事物、东西,甚至它缠上剑的那一刻,连冰冷的剑也无法挣脱这柔风。
就在黄梁心中为独孤求败的境界叹为观止时,锵的一声龙吟现。
剑已出鞘!
出鞘的是姜希夷的剑!
一道比月光更亮,却比月光更冷的剑光一闪而过。
狂风席卷着寒气汹涌而来,直接将刚刚的柔风尽数吹散撕裂绞碎又融入自己本身,这风似乎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冷的彻骨,霎时间,黄梁眼前似乎看到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天地之间的惨白一片。
乌光一闪!
独孤求败已经出招!
霎时间,他的剑变了!
来的很快,眨眼间就要刺到姜希夷身上,却又来的很慢,因为黄梁也将这剑剑路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剑似乎随手刺出一般,看着不着边际、不成章法,说快又慢,说慢却快。
可其中意味,只有高手才懂。
突然独孤求败手腕一抖,剑花漫天,剑雨漫天!
黄梁看不出,这一瞬间,独孤求败究竟刺出了多少剑。
他心中一紧,呼吸一滞,他想知道,姜希夷会如何应对这看似几乎没有任何对应手段的一招。
只见姜希夷气定神闲,身形晃动,手中软剑挥出,阳光照射在剑上,她手上似乎握的不是剑,而是一道飞虹。
这飞虹有如朝阳,却只一闪而过。
一剑刺穿了独孤求败的剑雨,催碎了剑花!
黄梁甚至没看清楚,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剑。
但是独孤求败懂。
他的手微微垂下,剑也放下,姜希夷的剑再一次抵在他喉咙上。
如同第一次时一般。
一样的人,一样的剑,一样的位置。
独孤求败笑道:“我输了,我又输了!”
姜希夷收剑,道:“若是还有十年,你再来我必定会输给你,不过二十年,你已经有如此领悟,实在是难得。”
独孤求败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既望着打败你,又望着永远打不败你,你可知这么多年来,我只败在过你剑下,可若是打败了你,我又该去找人来打败我。”
姜希夷道:“若是有那一日,你就自己与自己比剑吧,许多年来,我都是如此度过。”
独孤求败道:“好!若有那一日,我也会学你,可我又不想有那一日,未免太过于……”
姜希夷截口道:“寂寞?可剑之一道本来就是寂寞的,那时不过是更寂寞罢了,多谢你的剑。”
独孤求败笑了笑,点头,将手中木剑递向姜希夷,道:“多谢前辈多年来赐教,今日一别,日后不见。”
姜希夷接过他手中木剑,道:“今日一别,日后不见,我依然不送你,你走吧。”
独孤求败再抱拳,而后转身,又是一步一步往外走去,他来时满身萧索,走时却如同挣脱了什么一般,清清爽爽。
姜希夷侧头看向黄梁,道:“过几日,你和你太爷爷走时,也不必来见我,我也是不会送的,你们自行离开就好。”
黄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垂了下头,抱拳答是。
五日后,黄裳跟着黄梁二人下山,天枢为二人备了两匹马和随身干粮,目送二人离开。
黄梁抱着那柄姜希夷给他的剑,最后回首看了一眼,姜希夷果然没有来。
见到庄外两人两马身影再也看不见后,天枢等人也慢慢散去,不知到何处去做事了。
姜希夷在正厅楼上将三柄剑全部拿起,慢慢下楼,又回了那暗室之中。
即使是这么多年未来,石桌依旧一尘不染。
她依次以利剑、软剑、木剑将其放下后,石桌生光。
光芒散去后,三柄剑尽数不见,又是两个瓶子立在桌面上。
依然是一个白色的瓷瓶,和一个土色的陶瓶。
姜希夷仰首将陶瓶内的水都喝下,眼前又看到了那副应该是她的家的地方的画面,和上次不一样,上次她见到的不过是光秃秃的房子,这次,里面摆着不少玩意、器具,她都极为眼熟,可却说不出到底是谁的东西。
她定了定神后,再拿起那白瓷瓶。
将盖子掀开后,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她一饮而尽后,果然脑内又是嗡嗡一阵,一道温润声音从她脑内响起。
那人说的是——“刚柔并济,心有成算。宝剑出匣,忘却自身。”
待得声音散去后,石桌亮起柔光,告诉了姜希夷下一个她要找的人是谁。
‘胡不归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