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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很安静,记不清已经调息了多久。绍筝暗想若是自己保持这一个姿势从日头高悬直到夕阳西下,怕是浑身都麻木了。有道行就是厉害。
她练了两趟拳,又走了一遍剑,实在无聊,又盘膝打坐起来。将气息运转了一个周天,果然发现筋脉不似以往,大有粗壮之势,且内力也较过往磅礴了许多,心中很是欢喜。
秋日昼渐短,不经意间金乌西斜,一轮淡月隐隐约约浮了上来。林中渐渐昏暗下来,白日间喧闹的群鸟也都各自投巢去了,兽类也大多蛰伏起来,静待明日太阳重新升上来。
绍筝见狐狸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担心她醒来饥饿,想着该去弄些吃的东西。修仙也得吃东西不是?又没有辟谷。应该没辟谷吧?
她不甚放心,又四外圈巡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发足飞奔而去。此时真不是个打猎的好时机,鸟兽都各自归、穴了,又有几个像她般黑了天还不归家的?绍筝担心狐狸的安全,心中焦急,突地想起打水的那条小溪。
溪水淙淙,不分昼夜畅流不息。绍筝来到溪边,既无钓竿,又无渔网,怎么办?她灵机一动,丹田凝气,将力量聚于掌心,沉喝一声“嘿”,双掌实实拍在溪水上,“轰”的一声激起丈余高水花,惊得溪边的青蛙呱呱乱叫。随着翻涌的水花,十几条大大小小的鱼也迸溅出来,又直直落在岸边水中。绍筝大喜,忙近前查看。
落于岸上的大概有七八条,且有两条尺余长的,正扑棱着头尾没命地动。绍筝顾不得浑身*的,一条一掌,送它们上了路,又急急地收到背篓中。用竹筒打了满满一筒水,慌忙地回转。
待得回到狐狸身边,绍筝几乎喘作一团,她之前唯恐狐狸不妥,不要命地飞奔,几乎岔气。卸下背篓,席地顺了顺气,绍筝突觉异样,似乎脚下被踏得凌、乱的杂草同离开前不一样了。难道狐狸的仇家又寻到这里来了?她心中慌乱,忙去探视狐狸是否异样。
狐狸还是一动不动,只是身、下的泥土怎么看都像是被动了手脚。再抬眼看狐狸,怎么像是没了呼吸?她眼睛都瞪圆了,急急忙伸手探到狐狸上腹心脏处。没等到她探到狐狸的心跳,脸上就一痛,她“哎哟”一声捂住脸颊,远远跳开。左脸颊火辣辣的疼,一摸已经肿、起来了。只见狐狸满脸怒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四条狐尾抽、完她脸颊铺在地上。
“你!做什么!”绍筝觉得委屈,自己好心好意救她,又怕她饿,又担心她出意外,居然还被如此对待。
狐狸见她一张小脸红、肿不堪,捂着脸,委屈得睁圆双目,心中划过一丝不忍。可又想到刚刚这小娃拂过自己……胸口,又是不忿,双眸一凛,警告道:“下次莫乱摸!”说完,尬尴地偏头。
绍筝愕然。她乱摸啥了?不就是摸摸她心跳吗?
心,左……胸。绍筝脸红了。她怎么忘了这狐狸应该是可以化形的?且应该还是个女、身。那心跳处不正是……即使现在是兽、身,这狐狸应该也是有着女、体的自我认知吧?自己竟是无意中唐突了她。绍筝赧然。
狐狸也知她并非有意,还是个小女娃,说什么轻薄呢?只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她强、压、下莫名的情绪,见那孩子还呆愣愣地,也觉好笑,自己竟和个孩子一般计较。
“过来。”她语气柔和。
绍筝有些怕她再发难,怯怯地杵在原地不敢动。
狐狸暗笑,心道终究是个孩子。“你过来,我不伤你。”
绍筝知她言出必信,才犹豫地近了两步。
“再近些。”狐狸的声音竟透着一丝魅、惑?
绍筝有一丝失神,鬼使神差地离她愈近了。
狐狸对距离满意了,又柔声道:“探过头来。”
绍筝依言。
狐狸口微张,突地红光大盛,几乎晃花绍筝双目。只见一颗红丹浮于半空,又落在绍筝脸颊侧。绍筝有些本能的恐慌,转念想狐狸应该不会害她,于是强自撑住身、子一动不动,紧闭双眼。
先是一团炙热落于左脸颊红、肿处,那炙热上下游、走几个来回,又悬于上空不动。刚刚还火辣疼痛的脸颊,这会儿也不觉得了,倒是一股清凉泛上来,像被涂抹了什么凉丝丝的药膏。紧接着那红丹又落下来,这次不再是清凉的滋润,而变得温、热柔、滑,像是被母亲的手轻轻抚摸。
绍筝心中感慨,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狐狸正微阖双目,神情专注,一人一狐相距不过二三寸。绍筝鼻端泛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不似俗世之物,淡淡的,冷冷的,像是雪后初霁傲霜的寒梅,孤凛地立于天地间,不畏寒风,不畏流言。这味道让绍筝没来由地涌起疼惜,似是失落许久的宝物终于回归。之前的种种状况,或因紧张,或因急迫,她竟没来得及发现狐狸散发的冷香。不是老人们都说狐狸的体味是骚的吗?绍筝不愿多想下去,深觉哪怕想想都是唐突。
狐狸似有所觉,缓缓睁开双眸,正与绍筝的目光相对。她心中一紧,绍筝的目光,为何熟悉若此?明明是个陌生的小孩子,那人不可能在这里的,何况还是这般……忆及过往种种,狐狸心中苦楚,不愿多想。
“好了。”她声音淡淡的。
“多谢前辈!”绍筝见她神色恹恹的,也不敢多问。
真是个傻孩子,我伤了你又治好你,你还对我言谢。狐狸暗笑。她对这孩子的老实颇为满意,缓声道:“之前我醒了,见不到你,便四处查看了一番,想是你有事离开……”
难怪这一地异样。绍筝了然。“我去弄了些吃的。想前辈重伤,定是需要些吃食补充体力,就打了些鱼,”说着,倒出背篓里大大小小的鱼,恭敬地铺在狐狸面前,“前辈将就用些吧。”说罢,自己也盘腿坐在旁边,掏出背篓里已经干、硬的干粮,就着溪水吞、咽起来。
狐狸看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看一地的生鱼,表情古怪。
“怎么了?前辈不喜欢?”哦,她想起来狐狸似乎爱吃的是鸡,或者兔子?可这黑灯瞎火她到哪里去弄?
“你当我是那茹毛饮血的禽、兽一类吗?”狐狸沉声道。生的你让我怎么吃?
“额……”绍筝一口硬、干粮险些呛到。她又忘了这狐狸其实是个……女人。
狐狸撇过头,看都不看那堆鱼,一副不食嗟来之食的样子。
绍筝愕然。她犹豫半晌,下了极大决心般,“那……那我为前辈把这鱼烤熟吧,只是我厨艺不精,要委屈前辈了……”
狐狸撇了她一眼,又不再理她,那意思“既然如此,还啰嗦什么”。
绍筝无奈,只得寻了些枯枝,面前引着一堆火,又剥洗干净几根细树枝,将鱼叉了,架于火上。
狐狸的脸都要黑透了,这是什么物事?烤鱼吗?黑炭吧!她好不容易忍受了半刻的烟呛,本以为终于可以吃到熟鱼肉,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她撇过头,瞧都不瞧一眼被熏得黑透的绍筝热情地举到面前的鱼。
额……我早就说过我厨艺不精。绍筝尴尬地扎着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蠢材!连个鱼都烤不好!”狐狸抱怨道。其实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她本不该如此责怪,且她饿一顿两顿也不会如何。只是不知为何竟管不住自己,跋扈起来。
绍筝无辜地眨眨眼,心道好挑剔的一只狐狸。不过帮人……帮狐帮到底吧。她记得之前看到过近处有几株野果树,那果子应该是能吃的,她过去在山中练功时曾好奇尝过,虽不算十分美味,却也酸甜可口。想到此,她只好道:“前辈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说罢,又走了。
狐狸也觉自己过分,毕竟二人非亲非故,对方又救过自己性命,真不该如此难为。她暗叹一声,按捺下异样的情绪,闭上眼假寐。
不过一刻钟,那孩子回转,青布衫子前襟兜着一下子果子。“前辈吃这个吧,我之前尝过的,味道不错!”
狐狸倏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这个满脸黑痕的孩子。
“明月,尝尝这个,味道不错!你肯定会喜欢!”已经过了多少年了?那个人,那些话,又一股脑地涌上来。狐狸几乎要潸然泪下。她默不作声地吞、咽掉野果,心中说不清是甜、涩还是酸苦。
绍筝见她总算不挑剔了,才稍觉安心,终于可以坐下继续啃自己的干粮了。
玉兔东升,整个林子都安静下来,偶尔有猫头鹰不安分的叫声。凉风袭来,吹皱绍筝身、上单薄的青布衫。她睡得熟,蜷缩着身、子不自觉地搂紧了自己。
狐狸专注地看着她恬静的小脸,种种思绪又充、盈上来,这样安静的夜晚让人不经意间会回忆往事。
那孩子因为夜凉,睡得颇不安稳,下意识地朝着温暖凑近,只觉得身边毛、茸茸暖烘烘的,像极了母后冬日里披在外面的裘氅,她又朝那温暖处靠了靠,搂紧。
狐狸被她动作吓了一跳,眼见她搂紧自己,小脸埋、在了自己的小、腹、间。狐狸微赧,除了那人,她并不习惯与他人如此亲近,刚想推开,忽然听那孩子喃喃地道:“母后……”
狐狸皱眉,终究没忍心推开那个小小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