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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翠屏山里面,被翠屏山环抱着的是将军山风景区。我向门卫打听了一下,将军山里面是收费的,我于是又产生一顿犹疑,我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我一向花钱小心,几乎从来不乱花一分钱,进入掏门票的景区游玩这种事,除了小时候去动物园,几乎从来没发生在我身上。对于我来说,花钱让自己到景区游乐是一件奢侈的事。可是如果不进去的话,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已经走到翠屏山风景区的里面了,将军山就在眼前。我又想到了大姑姑劝我多休息的话,又想到了我三姑姑其实有钱,或许我花费超支,我三姑姑可以帮我。我三姑姑一直是在这个大家族里当家做主,位于权力中心的人。对,我想到了我三姑姑,我顿时胆子大了起来。于是大手一挥,买了一张八十多元的票进入景区游玩。
我在景区入口处看见一群烧烤的人,气氛很热烈,我凑近去看,希望这种热烈的气氛能感染到我,也希望他们能“看见”我,我希望自己能融入他们,也希望他们让我加入他们。然而他们像没有看见我似的,只是从我眼前飘过,我顿时觉得自己很有问题,想要融入却又融入不进去。我随后看到,一批貌似南广学院的学生在景区中游玩,因为那批学生年轻漂亮,充满艺术气质,活泼、自信、快乐,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但我猜是南广学院的学生的风格。天气似乎是刚下过雨之后,他们邀请我给他们拍一张集体照片,因为人手不够。我当然欣然乐意帮忙。于是我帮他们拍了一张他们或站着,或躺在石头上,或拥抱在一起比出胜利手势的照片。整个画面非常活泼。随后我又到处乱转,细细游玩,我来到大家都走的过道上,大家的足迹不常遍布的草地上、林荫小道上,路的尽头途穷处,小亭子里,山坡上,岳飞将军的庙里。我在岳飞将军的庙里祈祷心愿。随后我从岳飞将军的庙蜿蜒曲折的石阶上走下来,信步来到一个很大的蜿蜒曲折的紫藤花架下,那种空旷的,蜿蜒曲折的感觉是很能放松人的身心的。我神情落寞,寂寞萧条地来到一个花凳下坐着,手机里放着《爱如空气》和《最美》的歌曲。脑子里悲伤地想着一些往事。想着别人伤害我的往事,学校里的伤心的往事,自己的心理问题的难以启齿的事(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心理问题就像你是一朵漂亮的、色彩斑斓的蘑菇,而最后发现你是一只毒蘑菇),总之来说,所有悲伤的情绪一起向我涌来,我又暂时想到了去我姥姥家那悲伤却又带点喜悦的往事。那斑驳的老房子,房子后面的梨树,接的小梨又酸又涩,我表哥们常摘来给我们玩。土墙黑瓦,虽破败却温暖,是我小时候常玩的、最温暖的记忆之一,和下雨后房檐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手机里还放着音乐,眼睛看着空旷无垠的花廊,突然间脑子里天光乍现,一些思绪都没有了,只剩下安静的内心,心突然面对着外部的事物,完全的,赤裸裸的,无遮无盖,看着外面华丽的一些。心里的思绪都完全消失了。我看到,阳光从阴沉沉的地方走出来,变得明亮,普照万物。我的世界一下子就亮了。心里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心理健康完全光临我的时刻。我我拥有了“见鬼之才”,我看到一切静物都是在身体外面的。不是留存在心中一个“倒影”,一个“镜像”,所有的镜像都是不存在的。他们只清清楚楚地留存在身体外面。我终于外向了,我心想。我心中已空无一物,空荡荡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外部世界。我心中对此有一种天然美感的生成,我觉得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变正常了,而且正常的不得了,据后面了解,我是少数真正正常的人之一。
我急迫地向前走,去发现新的世界,阳光洒满宽阔的大路。我终身难忘这个属于我的时刻。我走在大路上,迫不及待地跟亲人发送消息。我觉得我三姑姑有可能是健康的吧,我也没管那么多,我发了一段很动情的话,我说我:看到阳光了,大路了,红色标语了。过去的时间竟是自误,我终于从心理问题中走出来了。打扰您,让您操心很抱歉。我现在真得非常开心。我三姑姑没回我,但我也不难过,她不像我大姑姑那样对我热情,对我来说,她更像一个容易嫉妒别人的封建大家长,不知道她是怎么和别人相处的。她收养了一个女儿,对她来说,收养一个外人为自己养老送终都比对自己的亲人强。
接着我给我最惦念的弟弟发了一条短信,他那是才上高中,我说学习忙吗?他说不忙。我说我现在很好,不必担心我,你平时学习多注意放松,是放松,不是放弃。
是放松,不是放弃,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说出这一番话来的。既然是放松,为什么不是放弃呢?这种趋避冲突,现在想想也是绝了。我是就可以理解为,放松身心的同时抓住理想呢?这矛盾吗?现在还不得而知吧。
当时的感觉很新奇,我来到风景区游乐园的过山桥、步行梯、云座、地雷圈和秋千架上,坐在秋千架上东看看,西瞧瞧,觉得一切新鲜有趣极了。我从来没想到,坐上一个秋千架还有那么复杂的过程。以前就是简单粗暴地坐。我又来到喂羊的羊圈旁边。看着这些“人间”的羊带着铃铛,白白的可爱的样子,伸出手来摸了摸他们的头。
我接着走向更深处山里的山泉,在空旷碧绿的半山腰上,一股从一支细细的竹竿里喷泄而出的山泉落在我手中,被我接住了。我当时清晰地看到,竹竿是在我身体外面的,接住的山泉也是在我身体外面的。我当时有个初中同学,叫小平,给我打电话,我说我挺好的。她说她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我安慰了她几句,挂断了电话。
太阳下山了,我带着这份愉悦的心情回到了学校,觉得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有一种“我变正常”了的感觉。晚上我睡眠质量异常好,一夜无梦。我惊奇地看到我的手,肚子都是在身体,不对,应该是心灵外面的。我不必刻意地看,我就能看得到。早起后去跑步上早操。心情异常愉悦。开始跑的时候、跑的途中,站在人群中看着向前奔跑的人,站在操场拐角处看着人群分流,然后随着视线的转移,注意到远处教学楼正“怔怔地”伫立在“身体之外”,在瑰丽的朝阳之下,大楼的檐角都是分开的,棱角分明的,有着恰当的、棱角分明的距离,而不是挤压在一块儿。我感到一种默默的感动,仿佛找到了心灵生存的制高点。这种感觉不仅仅是久违,不,不仅仅是,而是从来没有过。
我在高中时曾看过一篇美文,费莹莹的《平台》,觉得里面作者就是站在一种心灵的至高平台上,心安理得,不卑不亢,自我满足,自我骄傲,又充满了悲悯的情怀。她所在的地方不是世俗的功利的平台,而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来自人们心灵深处那道光,当你感觉到它是对的,你做出来,别人也认为它是对的。我曾经经历过不少人生的后悔时刻,但也有不少的不悔时刻。那种不悔时刻的光芒就类似这种心灵平台上的制高点。文章中的“我”和她的朋友都异常地可爱,她们看懂了生活。还有一本当时我很喜欢的书,是许佳的《我爱阳光》,里面有个小女孩“吉吉”,也是我很喜欢的,不管岁月变换,不管外部为了功利吵成什么样子,都只做好自己的事,超然出尘,音尘绝。与其看着外部的环境吵成一片,不如自己努力。有时候人需要的只是,一种自我满足的状态。整个大三我有很多次都站在这种“心灵制高点”上,而22岁的以后几乎没有。愿所有想有这种体会的人都能找到自己,使你自己不再空虚寂寞。
当我在看到这种远处的宿舍楼都在我身体之外,近处的人群又如此令我感动之时,我终于在心里向自己明确了一件事:我过去是不健康的,有问题的,不正常的。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健康的,正常的。也就是说过去的十九年都白活了。打我生下来开始,除了昨天以前,我才变正常,所有的十九年间都是不正常的。为什么我生下来就不正常?为什么我直到昨天我才感觉到,我才知道?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我想把这个自己对自己的发现告诉全世界。带着一种委屈地:为什么过去没有人发现我有问题,没有人提醒我,我妈还大言不惭地说我过去小时候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不管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都没提醒我。这个要求到底是低,还是高,我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我还带着一种对未来的恐惧,我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我该怎样保持这种正常呢?我似乎有一颗跃跃欲试的做一个好女孩的心,爱所有的人,想让所有的人称赞我,所以我不敢做不正常的事。我开始循规蹈矩。我开始正常上课,我开始正常在学校吃饭,不再去学校外的殷巷小镇上,可是一天下来,使我有点疲惫,我晚上的时候竟然重蹈覆辙,重新又堕入了神经衰弱的泥潭,天空又重新黯淡了下来,我心里觉得自己有心理问题的念头又回来了,“情绪”又回到了我脑子里,心里又出现了很多杂念,我觉得无力极了,我感觉到一丝丝疲惫,正好晚上也没事,所以我就去学校附近的九龙湖公园放松自己。我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想着昨日在将军山风景区发生的一幕幕。我是怎样走出来的?需要一个彻底能让我放松的环境,对,最近的就是九龙湖公园。时间还早,下午四五点。到的时候,我看到街上的车像失去理智一样疯狂地向我驶来,一切事物,特别是街上的车的运行速度,都太快了,或者是太慢了。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我想,那就是分裂吧。我来到湖边的草地上,湖边的草地很大,我干脆躺在草地上看星空。虽感觉轻松了些,但还是不行,没有走出来。随后我又来到湖边的一个曲廊上,曲廊曲曲折折,很有将军山紫藤花架的味道。而且有一处空间设计得很宽松,我觉得这里很可能就会是我重新走出来的地方,我这么打定了主意后就盘腿坐在那里,使自己完全对着那片宽松的场所,手机里放着音乐,期望自己的思绪,烦恼和忧愁再次随着音乐飘走。我坐了好久好久,换不同的位置。音乐循环了又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