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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晖是数着日子在过的。
从广州回来,乔晖又去了合肥、武汉、南昌。自从接到了孔意的电话,乔晖像着了魔,每到一个城市,必拉着小红去给孔意买衣服。他不敢去大商场,自己几天不洗澡不刮脸、一副灰头土脸的打扮,进了大商场,受不了服务员的侧目。他慢慢摸上了门道,专门去逛步行街。也不买多,每到一个城市,给小意买一条裙子。慢慢攒着,看着后座上手提袋渐渐多起来,回家的日子渐渐的近了。
孔意慢慢的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听了乔晖的建议,每个傍晚的大课间,她会一个人穿过操场,去水房排队打开水,再去食堂排队买份菜。食堂的饭菜千篇一律,孔意喜欢去打茄子,因为乔晖喜欢吃茄子。
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做题、一个人吃饭,虽然孤单,戴着耳机听着歌,孔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
孔意托李建帮自己买了一本厚厚的美术生的绘图本,硬硬的白纸装订成的册子,有时间,孔意会对照地图册,慢慢的画着。仿佛自己的笔尖在哪里,乔晖就在哪里。
乔晖等不及大周末了,跟站里告了假,和小红道了歉,拎着大包小包踏上返回的火车。与离开时一样,乔晖是舍不得买个卧铺的,一张坐票,一夜不休。
周四的早晨,乔晖赶回家。房间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离开时候忘记关窗,雨点甩进来一些,孔意的书桌上落了些泥水点子。环顾四周,空气都是甜的。
顾不上累,乔晖冲了个澡,开始大扫除。以前,为了不让孔意多想,他从不翻找孔意的抽屉、书柜、衣柜。可是今天,自己进门最先冲进去的就是孔意的房间,仿佛小丫头就在这里一样。
打开衣橱,将新买的裙子挂进去,看着五颜六色的裙子,乔晖有种偷窥的快感,慌忙关上橱门,静静心。给孔意换上了干净床单,铺了干净桌布,地板拖了,窗帘洗了……能干的活都干了,时间还早,乔晖睡意全无,在家坐不住、躺不住。掏出手机,给孔意发了一条短信:
“小意,我回来了。”
他知道,孔意不会开手机,这条短信她看不到。
已是周四,这个周有月考,有大周末。
孔意连续考了一整天,头昏脑涨。考场上静悄悄,孔意任凭思绪飞出去。窗外的树慢慢的摇着,对面高三楼上的校训,团结、求实、勤奋、进取,八个大字被雨水侵刷,脱了颜色。桌上黄色水杯,还剩下半杯水,孔意端起来,凉了,想了想,脑袋里是乔晖严肃的脸,便又放下了。
这场是英语,孔意写字很快,很快写完。距离收卷还有一小时。看着旁边的水杯,孔意很想离开,只想逃离。
交上卷子,回到宿舍,孔意打开手机。这个时间,乔晖应该在开车,他知道自己上课,不会有电话的。
“叮咚”,手机响了一下。孔意打开。
“小意,我回来了”。
孔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时间,15点49分,随即电话拨了出去。
乔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手机响了。眯着眼拿起来,是小意。
“小意?”
“你在家?”
“是啊,我说的没错吧,我说提前一天,就肯定提前一天。哎,你怎么不上课?”
“今天月考”。
“你又提前交卷了?”
“嗯,反正我做完了。我想回家。”
“不行。有没有学生样,没放假不能跑出来”。
“哦”。
见孔意不说话,乔晖以为自己话说重了,忙找补。“要不这样,我这就找你,带你吃个饭?明天你放假了我再去接你。”
“好啊。”
“这样,你把该洗的衣服拿给我,我明天反正没事儿,我给你洗了。你放假就不用干了。”
“哦”。孔意有些不好意思。
“以后你的衣服都我洗,就从现在开始。”乔晖也有点不好意思,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暧昧,只好嘴硬的说着。
“嗯”。孔意看着手机笑。
乔晖顾不得许多,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冲到厨房翻找。厨房什么都没有,冰箱里除了啤酒,什么也没有。看看时间,16点18了,出去买菜回来做,有些来不及了。乔晖烧水,又认认真真的冲了个澡,跑车这些日子,乔晖晒黑了很多,就像刚从煤窑里钻出来。就着洗发水的泡沫,仔细的搓洗了脖子,乔晖觉得自己香气扑鼻了,抓起自行车钥匙出了门。出门前,没忘记找水杯冲上一杯红糖,装兜里暖和着。
路过汤包店,狠狠心,买了5笼灌汤大包,鲜肉鲜虾的汤汁,浓香扑鼻。勾起了肚里的馋虫。
孔意早就等在学校对面公园里。说是对面,距离学校也有三个路口了。前一任县领导拨了款,公园修了一半,荒废在那里,没人再理。树木花草乱糟糟的,观景喷泉的水池没有水,像一口大井,一层一层的台阶通下去,有像一个地下的罗马斗兽场。孔意静静的坐在里面,找了个阳光照得到的地方,仰头看着外面,等着。出校门的时候,她想逗一逗乔晖,看看没有提前讲明,他会不会猜到自己在这里。所以,当乔晖的脑袋出现在水池边缘时候,孔意欢喜极了。落日的余晖照着乔晖迈着大步走来,孔意笑着跳起来,说:“你怎么猜到我在这里?”
乔晖笑了笑,没回答。他很有些得意。来这里的路上,自己也考虑了很久,去哪里见孔意才能不被同事们和学生们看到,想来想去,想到这口大水池,想先过来探探路,不防一伸头,看到孔意仰着脑袋等在里面。
乔晖坐下来,把带来的包子放在两人中间。孔意笑的更大声了。
“笑什么?小丫头片子,跟毛驴子似的”,乔晖也咧着嘴笑着问。
“刚刚我在想啊,你肯定带大包子。结果你就真带了大包子。你啊一说吃好东西,就知道大包子吧?”孔意一边说笑,一边将塑料袋摊开。
乔晖挪了挪腿,从兜里拿出水杯,那个粉红色的特百惠,递给孔意。孔意红了脸,接过来。
“我厉害吧?我又猜到了。”乔晖想开下玩笑。
“流氓”,孔意噘着嘴,一口一口的喝着热水。乔晖找个塑料袋,像套手套一样,套上一只手,拿起一个包子,递到孔意嘴巴下。孔意定了定神,自己不伸手,张嘴咬下去。忽然又不好意思起来,看着远处嚼着,不敢看乔晖。乔晖将剩下的半个扔进嘴里,嚼着,看着孔意红红的耳朵和脖子,心里好高兴,想笑,又怕笑声冒犯她,只好憋着。
孔意喝一口热水,胃里暖暖的,转过头,乔晖笑着递上来第二个包子,“弄一手油,一会儿没法洗手,我拿着你吃”,那个笑嘻嘻的“流氓”一脸关怀的说。
孔意不好意思起来,一小口咬下去,乔晖手上用力一捏,将虾仁顺着孔意的力道捏进了她的嘴巴里,孔意被噎的直瞪眼睛。乔晖笑嘻嘻的将剩下的包子皮扔进嘴巴里。
两人不说话,一人一口,吃了十几个包子。孔意惊讶的翻翻袋子,说:“你究竟买了多少啊,我吃不下了。”
“五十个”,乔晖淡定的回答。看着孔意惊讶的脸,心想,这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孔意惊讶的说:“我真吃不下了,可不能扔了,带回家吧?”
“我来解决,你喝水”,乔晖一口一个,很快将包子吃下肚,还不忘一脸嬉笑的看着惊讶的孔意。孔意怕他噎着,留了半杯水,递上来。乔晖没有一丝迟疑,接过来便喝。今天孔意的样子跟自己很亲密,乔晖很高兴,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了。
“糖水还不错,挺好喝”。一句话,说的孔意的耳朵又红了。
包子吃完了,乔晖看看手机,时间还早,再跟她待一会儿。“考怎么样?”
“还那个样呗。”
“以后,再也不允许提前交卷了啊。你都会做了吗,你就提前交卷。”乔晖没话找话的总结了句,然后说:“走吧,快上课了,我送你回去,明天放假我来接你。那什么,衣服你拿了吗?”
“嗯”,换孔意不好意思了。乔晖看到她身旁有个包,随即站起来,拿过包,伸过另一只手给孔意,将她拉起来。
孔意仰着头看他,他黑瘦了,手上起了茧,关节处破了皮,指甲秃秃的,指甲旁边的手指肉是开裂的,攥着自己的手,像砂纸。孔意看着这只手,眼泪涌出来。
乔晖看到了孔意的变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只手不知道该放下还是不该放下。另一只手抬了抬,想去擦孔意的眼泪,伸到半空,用手背擦了擦孔意的脸,说:“傻丫头,走,回去上课去。”
乔晖用了一整天,仔仔细细的给孔意洗了衣服。家里像摆龙门阵,全部的盆子一字摆开,忙活的不得了。他没用洗衣机,心里觉得,亲手洗的更有意义。
洗罢衣服,乔晖又去市场买了菜、肉、蛋、面粉,他打算亲手给孔意包饺子。部队里学到的那点儿知识充分调动起来了。
孔意下午还是提前交了卷子,早早回家来。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依恋乔晖,有时候甚至不像在早恋,而像是在依恋兄长。这个家也不是真的家,可比任何地方更让自己有安全感。孔意想不懂,只好用“缘分”来解释。
孔意到家,看到了造型统一、大小各异的水饺,不禁笑出声来。得意的乔晖不解其意,笑眯眯的看着她。“你真土,你想出来的好吃的,不是大包子、就是大饺子,哈哈哈哈……”
“嗨,别瞧不起啊。你先吃吃看吗?”乔晖笑着说。
孔意背着手,张嘴,眼睛眨巴眨巴。乔晖心领神会,笑了笑,拿起一个饺子,作势要用劲,却轻轻的塞进小意的嘴巴,拇指顺势擦了擦小意的嘴角。“好吃吧?”乔晖期待着孔意的答案。
“嗯,挺好吃的,不错不错”。孔意眨眨眼。“乔师傅,给上个醋碟”。
“好嘞,您请坐”,乔晖递上枕头,去了厨房。
孔意想了想,将饺子端去了自己房间,摆到窗边的书桌。再去冰箱拿了啤酒。然后对乔晖做了个“请”的姿势。乔晖端着醋碟和刚冲的红糖水,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进了主卧。孔意挪了仅有的一把椅子给他,自己坐在床沿,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吃,女侠”,乔晖故作轻松,递上红糖水,拿起啤酒,“砰”打开,做了个干杯的姿势。孔意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红糖水,翻了翻白眼。
“说说看,这几个星期,过得好吗?”乔晖没动筷子,端着啤酒问道。
“凑合吧,没多大变化,就是……”孔意停下不说了。她想说“就是有些想你”,但是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就是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样?”
“我很好啊,去了很多地方。哎,小意,照这个速度,我一年挣的,够我以前五年挣的了”。
“但是你黑瘦了,你肯定很辛苦”。
乔晖不敢接话,他知道,孔意是个敏感多疑的姑娘,大多数时候,她看得到、想得到,只是不说出来。他不知道孔意看出了什么,所以不敢轻易接话。看着对面这个丫头片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孔意吃了多半盘水饺,放下筷子,说:“剩了这么多,一会儿冻冰箱里吧。”
“用不着,我打扫了”,乔晖端过盘子。
“你在那里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冷不防孔意说了句话,乔晖假装没听见,不接话。这一句话,就让乔晖大半个月的辛酸荡然全无,自己的辛苦有个小丫头能发现、能惦记、能心疼,自己多么幸运。
吃完饺子,乔晖去刷盘子,孔意站起来帮忙,乔晖端着盘子,用肩膀和手肘挡住了孔意,很认真的说:“小意,咱们讲一下,以后这些沾水的活儿都是我干,你不用插手。学校里我没办法,在家里,一滴水也不让你碰。”
“又不是冬天,水不凉”。
“也不是水凉的事儿。小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这点我能想到的,你就让我去做,行吗?”乔晖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好吧”。孔意心里很甜的。
刷盘子很简单,乔晖拧开水龙头冲了冲。然后说:“出去走走?”
“不去了,你不累吗?”
“有一点儿吧,还行。”
“咱在家说说话吧”。
“也行”。乔晖坐下来。腰有些疼,挪了挪坐姿。
孔意看在眼里,她也腰疼,虽然原因不同。于是,从床沿向里面挪了一半,抱过被子放在床沿,拍了拍,说:“你靠着这里坐着,硬凳子腰疼”。然后自己抱了个枕头,趴下来,脑袋枕着胳膊,歪着头。
乔晖周身血液仿佛凝滞了,坐在凳子上没敢动。小丫头大概不清楚现在多么暧昧吧,粉红色的泡泡萦绕在乔晖头顶,幸福的晕眩。
孔意又拍了拍被子,乔晖走过来,坐在床边,靠着被子,身体僵硬着。热血在蹿,自己需要冷静。“我抽根烟”,乔晖摸起来打火机。
“嗯”。
孔意努力的睁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从进来家门,自己就困到不行,眼皮在打架。或许几个星期以来,自己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吧,闻着旁边的烟味儿,听着他的呼吸,孔意坚持不住了,咕哝着闭上眼睛。
乔晖抽着烟,静静的看着旁边像青蛙一样趴着的丫头,哭笑不得。她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吧,学习太辛苦吧,或者,她一直担心自己吧?看她厚厚的黑眼圈、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痘印,还有手指上一个一个口子,乔晖有一丝丝心疼。
一根烟,再一根烟,乔晖没有开灯,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孔意。胖青蛙动了动,换了换手继续压在下巴底下,趴着继续睡。一丝丝夜风吹进来,温凉温凉的,乔晖掐了烟,去关上窗,小意最近身体最差,不能让她吹了风。
乔晖帮孔意脱了鞋子,扯过旁边的薄毯,盖上腰和脚。站在旁边静了静,没有回自己房间,复又坐下来。再想了想,慢慢的将腿挪上来。再等了等,看到小意睡得熟,没有反应,再身体向下滑了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夜,静悄悄的。乔晖的心脏砰砰乱跳,不停的深呼吸,看着旁边睡熟的小意,闭上眼睛。
“小意,只要你愿意,这辈子我一定对你好。生在一起,葬在一起,轮回路上我也等着你。只要你愿意”。
就让这温柔的夜无限延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