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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
五六三十,六七四十二,三十加四十二,啊!还真是!
众人闻言默算,顷刻无不抬头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
当时君子必习六艺,分别为“礼、乐、射、御、书、数”,“数”为君子六艺之一,用来计算乘法的“九九歌”也早已广传于天下。而“公西华侍坐”更是《论语》中的名篇——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三十,六七四十二,嘶——自己咋就没发现呢?
这可是堂堂正正写在《论语》里的,人们越是回味,便越觉得其中机趣妙不可言。
不过,亦有数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在场的腐儒心中不喜,愤愤然甩袖:这公子欢如此曲解先贤之言,真叫是有辱斯文!
白衣执事为难地看向鲁仲连,鲁仲连方欲开口,却听一个声音抢先道:
“好!”
齐王田法章抚掌大乐:“孤自幼修习《论语》,这篇‘公西华侍坐’更是读了不下百遍,实未想到此中竟然内有乾坤,只是不知是夫子有意而为,还是无意所作?”
赵欢合袖一躬:“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吾王明鉴!既然内有乾坤,有意无意又有何妨?”
“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哈哈,公子欢妙语连珠,实在叫人击节。”齐王说着,笑眯眯微转身体,也朝着鲁仲连望去。稷下学宫的传统,比试结果的评判由主持之人裁定,任何人不得干涉。
鲁仲连长目微眯,李园未答出题,但赵欢此题分明是曲解歪理,判输判赢都有说法。
鲁仲连沟壑遍布的脸上古井无波,心下暗忖:“李园第一局能与公子欢战平,分明便是得自玄筝的相助,玄筝是楚墨钜子,自己不好点破,但若就此揭过岂不有失公允?赵欢的问题虽然讨巧,但机灵讨巧未尝不是一门学问,一种本事。”
他手中示意,白衣执事得令,高声唱道:“第二局第一问,公子欢胜!”
场中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先前几个呵斥赵欢的儒生也都讷口不言,齐王都开口了,鲁仲连也判定赵欢胜出,他们还说个什么?
李园的后槽牙紧咬,面部肌肉一阵抽搐,深呼几口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外人看来,却是公牛运气般涨红了脸。
李园其人,虽然极擅隐忍,但性格从来自信自负;虽然生长在寒门,但过人的聪慧使他从小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直到在司马来的地穴中遇到了赵欢,他仿佛是自己的克星一般,事事都要压过自己一头。
这些日子他不断在赵欢背后撩阴腿,耍阴谋,便渐渐忘记了地穴中的惨痛教训,直到方才武比,那种被人死死压制的可恶感觉,又出现了。百家之比第一局好容易与他,第二局却又马上给他夺得优势——呼呼~冷静,冷静……
李园口中默念,心中却道:“好你个赵欢!你不是喜欢耍嘴皮子吗?那我们便以名辩之术较个高下!”
轮到李园发问,他走到宫廷乐手的旁边,自鲜花绣鼓的架子上抽出一根长约尺许的鼓锤,对赵欢问道:“敢问此物为何?”
赵欢闻言一愣,迟疑道:“鼓锤?棒槌?棒子?”
李园大摇其头:“非也非也,此乃‘擎天柱’也!”
“What?”
赵欢张大了嘴,心吐槽道:“拿根棒子就想着一柱擎天?这个李园,不会是被问傻了吧?”
只听李园呵呵冷笑道:“公子欢饱读圣贤书,岂不闻‘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李园将手中鼓锤高举:“既然万世取不竭,自然便可以擎天!敢问子欢公子,此一擎天之柱价值几多,有何物可换?”
观战众人看他的问题诡奇新颖,俱都提起来兴致,尤其是名家的士子门徒,最是兴奋异常。
“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这句话出自《庄子·天下篇》,却是名家的代表人物“惠施”的观点,庄子与惠子是生平的好友和宿敌,于是庄周就把惠施的这一著名诡辩记录在了《天下篇》的“辩者二十一事”中。
而李园却又在这个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诡辩和延伸,一样东西,既然成了无限,自然也就无法估价,自然也无物可换了。
“靠!”
赵欢心中暗骂李园无耻,却更“无耻”地自怀中摸出一物:
“此物可换!你那若是‘擎天柱’的话,我这便是‘天下田’!”
他将那物铺展于地,原来是一张羊皮纸做成的粗糙棋盘,像是围棋却必围棋的棋盘要小。赵欢身上的这套儒袍借自稷下学宫,他方才便发现袍子的夹层藏有一块皮质棋盘,想是儒袍主人上课时用来开小差的。联想到后世的学生上课OOXX下五子棋的情形,赵欢不禁哑然失笑,他看了一眼便放回了夹层,并未在意,方才灵光一闪才将其拿出,以做道具之用。
“噗——天下田?这分明就是那五行棋的棋盘嘛,何以为天下田耶?”
赵欢一本正经道:“以我这棋盘装粮,第一格放一粒,第二格放两粒,第三阁放四粒,第四阁放八粒……以此类推,可装得否?”
李园朗声答道:“自然可以。”心中不禁暗笑:“第一格才放一粒粮食,纵然翻倍又能翻到哪去?焉能说是什么‘天下田’?哈哈,公子欢如此上不了台面,当真笑话!”
赵欢道:“李园先生精通算学,不妨算算,我这棋盘装粮几多?”
“哼哼。”李园嘴角勾出冷笑,心中默算:“一二得二,二二四也,二四为八,二八一十六,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
算到第十几个格子,李园渐渐感到有些不对了,这每格中的粮数,初时增长极少,累次翻番,这个数字竟成了一个巨数,真要是到了最后一个格子,怕是倾尽一国之仓廪也填不满,可不正是“天下田”吗?
“算呀,你倒是算呀~”赵欢笑得贼兮兮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2的X次方那一条直冲天际的“指数曲线”,那可真的是“直冲天际”啊!
李园忽然歇斯底里道:“数量再巨,那又如何;棋盘所纳之粮再巨,终是有限,而日取半锤,却是无限。以有限而换无限,岂非可笑?”
“谁道‘取锤’便可以无限次了?”赵欢也马上针尖麦芒地与李园顶上。
“若非无限,可取几次?几取而终?”
赵欢不假思索:“一尺之捶,可取九十五次,九五而终。”
李园实在没料到他能抢答得如此之快,快得几乎让他怀疑自己了。李园疑问道:“九五之数如何得到?不然就是你信口胡诌。”
赵欢突然放缓了语速,阴阳怪气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试?怎么试啊?
李园问道:“如何试法?”
赵欢轻松地蹦出两个字:“切咯!”
一尺长的锤子,每次切一半留一半,切九十五次?
赵欢表示,反正要切你去切,反正我的答案是九十五,有本事你就去证明我不对啊~
其实他这“九五”之数却也并非全无依据,《易经》有云:“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数至九五,乾阳达到鼎盛,其后便会转衰,谓之“亢龙有悔”。
有悔,有悔晚矣!
李园现在就非常后悔,自己实在低估了赵欢的无耻程度。
他倒也想再用赵欢的方法反制,但棋盘的格数本就是定数,围棋纵横十九列,便有18x18个格子,五行棋比之较小,也有15x15个,15x15便是225,怎么算也比自己的95大啊!
啊呸!什么九十五?九十五是赵欢胡扯出来的。可是遗憾的是,自己无法证明他错啊。
李园只得聊以自慰:“我虽无法证明你错,你却也无法自证为对,赵欢啊赵欢你到底还是棋差一招,停停,莫非……”
这时白衣执事敲响了第二局终结的磬音,第二问平,但由于第一问赵欢胜出,第二局——公子欢胜!
李园看着赵欢若有深意的眼神,突然了悟:“原来他一开始就打算要将此问拖入平局,无耻无耻,当真是无耻至极!”
赵欢倒是一笑:“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