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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景媛小时候已熟读这句话,都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她读了甚至千万遍不能体会其中深意,如今一朝体会到了,竟会是这般痛苦不堪,简直超出景媛承受范围。不止一次,她会从噩梦中惊醒。严谨一些说不算是噩梦,她梦到了母亲和父亲,白发苍苍,慈祥和蔼,仿佛还是在世时候的模样。每次她都不愿醒来,依恋梦境,却在醒来的时候全身的汗。
这一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鸟儿亦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景媛看着树枝上的相互依偎鸟儿,心里一动,回房间里面,抓了一把面包屑放在树下。抬头看鸟儿,自言自语说:“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吃。”
虽然不确定,景媛依旧放在那里,算是她的一点心意。任何美好不然尘埃的感情,都该被尊重,哪怕彼此语言不通。
景媛又回到走廊下面晒太阳,这是人生的一大享受。景媛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常抱了她在走廊晒太阳。母亲常说:“太阳晒得多了,容易变黑。”
景媛趴在母亲怀里抬起头,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她,“那妈妈还要晒太阳,只要不下雨,妈妈就会来。”
母亲点点她的鼻尖,笑说道:“因为喜欢啊,喜欢就愿意做,以后小媛也会找到喜欢并且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的事情。”
“会吗?”
“会的!”
直到现在,母亲坚定不移的眼神和脸色景媛尚历历在目,可是仅仅是想一想,她再也不能亲眼看到和抚摸了。想到此处,景媛眼泪忍不住流下眼泪,合起的眼皮亦不能阻止。
景媛也不管它,任由它流下。外面的阳光是好的,时不时还有人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面。整个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地球没有停止转动,每个人还是过着原来安宁无波澜的生活。可是她的世界已经翻了一个天地,天是地,地是天。
无声的哭了一会儿,景媛起身去景天成的书房。父亲的书房整洁没有什么好打扫的,可是这是自父母双亡以后景媛最喜欢来的地方。父亲教她背古诗就在书房里面教她的。她的启蒙老师便是景天成。
景媛随手翻到一本唐诗精选集,翻开来都是些小儿朗朗上口的古诗,“床上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或许是因为简单明朗,才入得了精选集。
她忽然来了兴趣,又往后翻了几页,看见书中有一张书签。书签是长方形的,青色打底,有一人在飘飘柳叶下躺卧喝酒,看不见表情,但是单凭飞扬的发丝便可见那人落寞。这是景天成画的,画的并不是很好看,却是神韵俱有。翻过来,有一首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景媛忽然嚎啕大哭,父亲终究是父亲,就算不愿意让她参加母亲葬礼,最终还是心软留下了她们一家。那几天里面,景媛能够感受到景天成努力放下心结,接受安文山。既然是不能改变的事情,那么便努力接受它。
安文山在厨房给景媛熬粥,这几天她都郁郁不欢,每次吃饭没吃几口就说吃饱了。他没有钱给她买上好的营养品,却可以哄着她吃一点东西,不要拖垮了身体。
正在等待粥熬好的空当,安文山忽然听到景媛大哭,立刻放下手边的事情飞奔到书房。安文山抱景媛在怀里,像安抚受伤的孩子般顺她的背:“好了,好了,小媛不要哭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安文山看见了书上的书签和书签上的古诗,一言没有提,只是顺景媛的背。
景媛哭得大脑空白,紧抱住安文山,“我好想爸爸妈妈,他们都走了,不要我了,我甚至都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没有给爸爸尽孝,都怪我,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文山开始整理景媛的头发,因为大哭,头发散乱的黏在额头上。“这不怪你,我也有错,我们两个结婚应该征得二老的同意,是我太心急了,我太爱你了,害怕失去你,只有结婚可以平复些我的恐惧。”
安文山将头埋在景媛的脖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一滴清泪滑过脸庞。景媛抬起身子,擦掉安文山的眼泪,继续整理书本。
景媛边整理边给安文山讲方才晒太阳时想到的和母亲的旧事。安文山说:“既然妈知道你迟早会找到喜欢的人而且结婚,怎么会在我们结婚后郁郁寡欢呢?”
景媛的手顿了一下。安文山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跑出去。
母亲是知道她会结婚,不过母亲是希望她能够找一个真心喜爱的人,她现在对于安文山所做的全部事情特别像是个不得不做的义务。安文山可能也意识到了,所以刚才才会略显慌忙的跑出去。
安文山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碗大米粥,一颗颗米饭亮晶晶的睡在碗里。安文山用勺子扬起一勺,笑说:“小媛,你别太难过了,这几天你都不怎么吃饭,来,吃一点吧。”
景媛刚刚大哭一场,内心忧伤找到一个口子跑出来,便感觉胃里空空,接过碗来喝粥。安文山想:你小口喝粥的样子真可爱。
安文山帮助景媛继续收拾书本,他把书签拿在手里问道:“小媛,你要不要带着这个书签?”
景媛摇头,说:“还是把它放回去吧。”
景天成的东西,与其时时带在身边,不如让它保持原来的样子。看景天成写下那首《夜雨寄北》,是不是以为自己的女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到了黄昏,景媛又到那棵树下,面包屑已经不见了。可能被风吹走了,可能被一只猫吃掉了。可是景媛固执的认为是树上的两只鸟儿吃掉了。景媛笑了,这是她几天来,唯一一件打从心里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