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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寺。
宋以歌望着古朴苍劲的三个大字,心下也说不清自己再一次涉足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自开国以来,摇光寺便存于金陵之中,一直受万人供奉,见证了这座城池太多的兴盛荣衰,也不知到底历经了多少次改朝换代。
可它依旧风雨无阻的,完好的立在这儿。
她心头那些个烦乱的思绪全部摒弃掉,不断地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她今儿来是为了还愿,只为了还愿,不为其他。
宋锦绣撑着伞从后面走了上来:“七妹,作何站在这里不进去?”
宋以歌回头笑,今儿宋锦绣披着秋香色的斗篷,衬着她眉目温柔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其间,其实女孩穿秋香色是有些显老气的,可偏偏宋锦绣这人穿出了几分沉稳来,她看了眼,便没再关注:“许是很久不曾来了,竟然觉得此地有些陌生。”
摇光寺香火鼎盛,就算她们如今在外围站着,也能瞧见寺庙里面升空的袅袅白烟还有鼎沸的人声。
就算是已到了年关,这儿也不见得有多清净。
宋横波也从马车上下来,她捋了捋垂在身前的发:“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宋锦绣回头笑:“这不是在等四妹吗?”
她的言语说不上多客气,还若有似无的带了几分挑衅在其中,和往日温柔的人大相径庭,这或许也是因为两人已经撕破脸皮,有些表象不要也罢。
如今此地人来人往,宋横波也是个要面子,决计不会在这儿与她争吵起来,于是干脆换了个地儿,亲热的挽住了宋以歌的手:“七妹,我们进去吧。”
宋以歌虽是应承了,可余光也没有从宋锦绣的脸上移开过,她清楚地瞧见在宋横波拉住自己的时候,宋锦绣脸上涌现出了几分冷意。
不是平常姑娘家的那种怄气,而是真真切切的,恨不得宋横波此生从未出现过得冷意,宋以歌心下波澜顿起,她伸手牵住宋锦绣的衣袖,笑的眉眼弯弯:“二姐,我们一同进去吧。”
宋锦绣柔声应了着,并没有驳她的面子。
可到底三姐妹还是没能一同进去烧香祈福,在跨过寺庙门的时候,宋以歌被一个小厮给拦下了。
宋以歌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便瞧见了站在一棵常青树下对她言笑晏晏的青年男子,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将妖冶的面容给削弱了些,可依旧觉得他眉眼如画。
宋锦绣捂着小嘴一笑,推搡了她一下:“七妹,还不快去。”
宋以歌瞧着凌初,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就请二姐姐和四姐姐先进去,以歌一会儿来找你们。”
说完,宋以歌便抬脚随着小厮走了过去。
宋锦绣似乎很看好她和凌初,当即也顾不得自己和宋横波之间还有仇怨,笑着开口:“四妹,觉得七妹和这位凌公子如何?”
宋横波虽然平日不太爱动脑子,可这个节骨眼上,又如何会不明白宋锦绣的心思,当即便道:“凌初虽然不错,可却是个庶子,比起他来,父亲应当更中意傅表哥。”
宋锦绣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还是强撑着说了句:“傅表哥不也是庶子吗?”
宋横波轻快地笑起来,居高临下的瞧着宋锦绣:“就算傅表哥也是庶子又如何?父亲看重他,这便是金陵城中任何的一个男子都比不过的优势。”
“二姐,我这个当妹妹的还是好心好意的劝一句,便让自己陷得太深,误入歧途。”
这话算不得劝解,只是她不想瞧着这人过得这么轻快罢了。
入了大殿,金灿灿的佛像立于云端,诵经的声音此起彼伏,宋横波从丫鬟的手中接过三炷香,虔诚的跪拜在了蒲团之上。
宋锦绣站在门槛那,淡漠的抬眼看着跪在大殿之中的妹妹,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是觉得非常的……嫉妒。
嫉妒到……想要她死。
宋锦绣仰头看着笑得和蔼的佛像,原本上扬的眉眼,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
如果她死……会不会就好了……
宋以歌随着小厮过去,本以为只有凌初一人,谁知道跟着凌初绕过树,就见着了曾经的一个故人,从名份上说,这人应该算是她的小叔子。
建安帝的十一皇子,沈州。
凌初拉着她过去见到这位小叔子的时候,宋以歌都能感觉到自己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但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处在这个身份上,成为金陵城中炙手可热的淮阳候的嫡女,遇见以前的人和事都在正常不过。
沈州如今还未及笄,比之原来脸庞要消瘦了些,也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思念故人的缘故。
沈州坐在树荫下,手边摆着一坛酒,白玉似的脸颊上浮出了几分红晕来,他眉梢扬着,带着打趣:“怎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表妹?”
凌初含笑点头:“是。”
“以歌,这是十一皇子,沈州,你唤沈公子便可。”凌初扯了扯宋以歌的袖子。
宋以歌已经将所有不敢露出的神色收敛起来,她微笑着福身:“以歌见过沈公子。”
“这是在外面,就别这般拘礼了,我这次是作为凌初的朋友来的,你们若是还这样拜来拜去的,我可是要打道回宫了。”沈州笑着挥手,眉眼温存。
不过听见他这般说,倒还是让宋以歌不得不对凌初刮目相看,作为一个并不被看重的庶子嫡出的长子,还未正式入仕,便能与深宫中搭上关系,这一点可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到的,而且还是在平阳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
这日后的庙堂风向还真是说不准。
凌初低头看着她:“你今儿怎么来摇光寺了?”
宋以歌道:“这不是年关将近,便随两位姐姐来这里还愿嘛。”
两位姐姐?凌初倒是有些许的印象,只是这个印象并不算好,那两人私心都太强了,他不算很喜欢她们,可她们偏偏又是这个小东西的姐姐,凌初觉得他有必要好好敲打一番,谁让眼前的这个小东西,是他定下的人。
凌初伸手随意的拨着她的头发,接过就被宋以歌伸手给拂掉,小丫头神色不愉的抿着唇角,手指并拢的理着头发:“别乱动。”
他笑着应承:“嗯,不乱动。”
那语气活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沈州微笑着瞧着,等两人说完,他才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酒坛,恹恹的说道:“瞧着你们这般模样,倒是让我想了起七哥和七嫂来,以前的时候……”话说到一半,沈州长叹一声,仰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凌初颇为无奈:“殿下,这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却伤身,殿下还是克制些好,否则秦王九泉之下若是知道,只怕也不会开心的。”
沈州如今还未弱冠,自然也不曾封王,还住在宫中,他母亲原先是个婕妤,后因犯了事,就被建安帝给打入冷宫,打小便在许妃的膝下长大,同沈檀那就像亲兄弟似的,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他这个七哥。
宋以歌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将所有的话都掩在了一声叹息中。
那厢,上完香磕完头又捐了香油钱后,就无所事事的宋横波,眼神在大殿中转了一圈后,带着侍女便往后山走去。
刚才听扫地僧说,后山有成片成片的梅林,如今这个时节,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
她也不算有多喜欢梅花,只是相比之下,在这里闻香火味,还是去后山寻一片清静,这个几乎是毫无疑问,立马就能做出选择和判断的事情。
只是宋横波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般好,不过是随意来后山逛逛,就能遇见她一直心心念念着的人。
他与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站在一起,不知再说什么,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舒心的笑容,更衬得他面貌愈发的好看。
她觉得就是当年那个名冠金陵的秦王沈檀,估计都没傅表哥的一半好看。
许是宋横波的眼神太过炙热,傅宴山和那小和尚几乎是在宋横波看过来的那一瞬,便注意到这里有人。
小和尚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施主,可需小僧先退?”
傅宴山摇头,根本没有将她看在眼中:“不用,还请小师傅一同走吧。”
小和尚又拨着念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见着他们要走,宋横波哪里肯让,她已经有许久都不曾见到傅宴山了,特别是那日,她在长廊将傅宴山拦下之后,后来几乎他都是绕着她走,更别提还有宋以歌帮衬着傅宴山。
她几乎是提着裙摆,一溜烟的就跑了过去,拦在了他的面前。
少女纵然笑颜如花,可还是和记忆中的那人大相径庭。傅宴山当即便沉了脸:“不知宋四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他似乎是真的恼了,声音冷漠又低沉,与她七妹说话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
宋横波的脚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褪出了一贯的娇蛮,低声道:“我有句话要与你说,说完便走。”
小和尚避嫌,很自觉地就退到了傅宴山身后去,傅宴山依旧是那冷硬的模样,站在她的面前,一股压人的气势,便轰然而生。
宋横波捂着心口,想起那日长廊中,宋以歌那压低的眉眼和不屑冷淡的眼神,语气柔软的一字一字的重复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恰时,北风穿堂凛凛而来。
那日长廊之上,他也并未走远。
少女身姿笔直的站在那,如松如竹,可那张脸,却是好看的有些过分了,再配着她清软的语调,倒是叫人有些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