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衣服

东边月亮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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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色衣服

    晚饭还是肉罐头,厚厚的午餐肉,切成片炒黄瓜丁,盖在饭上。方海下午吃过了跟没吃似的,一口气吃掉三大碗。

    赵秀云生怕他卡着胃。

    “慢点吃,不要这么急。”

    就这句话的功夫,方海又剩个碗底。

    按这个吃法,不出三天,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赵秀云问:“你明天是休息,还是上班去?”

    “不上,休三天。”

    “那明天中午你带禾儿吃饭,我到市里头买点东西。”

    “买什么?”

    赵秀云叹口气:“菜站三天没上菜,供销社都空了,家里饼干罐头什么都没了,公社估计是买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我到市里去买。”

    国营商店、百货大楼,不要票的东西多得是,但就一个字,贵。贵得妇女们心口直颤,恨不得全家都喝水饱。

    但凡她为钱发愁,孩子就不说话,知道这种时候妈妈的心情最不好,得小心着点。

    方海悄摸摸给她递一个眼神。

    赵秀云接收到了,没问出声,夜里只剩夫妻俩在房间里才说:“刚刚什么意思啊你?”

    方海左右看:“这回会给我发一笔奖金,应该也有个两三百。”

    “是只给你发,还是大家都有?”

    “只有我。”

    “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方海含糊带过。

    “就是组织群众撤离的时候,顺便抓了几个人,机密,你别问了。”

    这话一出,简直不得了,赵秀云立刻扒他衣服。

    方海寻思这得有多高兴啊,仔细一看,人家是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呢。

    小伤肯定是有的,这里一道,那里一道,跟做饭被菜刀切差不多,实属常态。

    赵秀云不肯放过每一寸皮,跟巴拉生猪肉翻来覆去地看,正常人谁能忍得住?

    方海一个翻身:“别看了,试试不就知道好不好。“

    好肯定是好的,赵秀云第二天就睡过头,一睁眼,孩子都被爸爸打发去上学了。

    方海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根木头,正在院子里修椅子腿。

    “起了啊?饭在锅里。”

    不知道的以为是三菜一汤,其实就是稀饭配肉松。

    赵秀云也不嫌弃,端了碗靠在门边吃,边吃边说话。

    “我待会就出门,中午你带禾儿去食堂吃,票和钱都在抽屉里。晚上不做饭,我带好吃的回来,要是回来晚了记得催大的做作业。”

    方海擦一下汗:“我跟你一块去,中午禾儿在隔壁吃一顿。”

    这男人,可真是。

    “不用,你还是多休息吧。”

    方海手上东西一放,走过来:“那么多东西,你怎么提。”

    本来就不胖的人,乍一看都没多少肉,箩筐一放,只怕人都给压塌了。

    离得近了,男人身上那股汗臭和体热就盖不住,连呼吸都像是七月的天。

    赵秀云脸无端烧起来,顾不上跟他争:“也行,那我给秀英拿点米过去。”

    谁家口粮都紧张,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在别人家吃饭。

    方海:“我拿了,还有俩鸡蛋。”

    赵秀云眼睛转一下,诧异道:“不错,我还以为你不懂人情世故呢。”

    她原来真这么想。

    方海挠着头:“是禾儿说的。”

    孩子跟着妈妈,比他机灵。

    得咧,白高看他一眼。

    赵秀云翻白眼:“我吃完了,出门吧。”

    夫妻俩头回只有两个人出门,跟带着孩子不一样。

    方海背着箩筐不说话,两个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走,这时节就这样,夫妻也不能靠得太近。

    赵秀云手放裤腿边也奇怪,捏着挎包带也奇怪,总觉得自己好端端的,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看方海,背还是直的,一看就没少训练,目不斜视往前走。

    人家就没她这么多曲曲折折的小心思。

    殊不知方海是抖在心里,老觉得媳妇的小手就在自己面前飘,都能闻见淡淡的香味。

    反正都装得习以为常的样子,其实心里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到市里的车是从公社出发的,没个准点,只能在树荫下等着。

    雨过天晴,总是叫人心情舒畅,太阳也不单是燥热,吹来的风还有几分舒爽。

    赵秀云的衣角飘呀飘,叫方海拽住,她疑问的目光投过去,方海说:“这衣服是我们结婚的时候买的吧。”

    准确来说,是结婚之前。

    老家的规矩,结婚时穿的红衣服是女方出,婚后头三天穿的新衣服是男方出,两个人相亲后没几天就定亲,这衣服还是方海带着赵秀云在镇上买的,一眨眼都多少年了。

    穿了多少年,有时候不刻意想,赵秀云都忘了这衣服是打哪来的。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还真是。我记得当时我想买蓝的那件,你非买这件粉的,贵十三块呢。现在看来,一分钱一分货,连个口子都没开过。”

    方海那会才刚转干,十三块是他小半个月工资,至今都想得起自己的坚持。

    “你穿这个好看。”

    十八岁好看,二十六岁也好看,远近闻名的大队一朵花,落在他手里头这么多年,风吹雨打的,还是娇艳。

    赵秀云听不了这个话,臊得不行。

    “外面呢。”

    “又没人听见,再说了,晚上能说,白天就不能说?”

    当兵的都是帮糙老爷们,那张嘴是什么话都敢说,方海不觉得这有什么,顶多是人前不能说而已。

    赵秀云伸手掐他:“还说。”

    又娇又嗔,方海险些迈不动腿,笑得憨厚:“掐吧,我不疼。”

    硬邦邦的,赵秀云还嫌手疼呢,抿出嘴角的小梨涡。

    说话间,又有人也来等车,跟夫妻俩打招呼。

    这个点出来的都是军属,赵秀云顺势跟人唠起来。她才来随军没多久,很多东西都是这么东一句西一句,自己打听出来的,在结交妇女这件事上自有一套。

    男人就不行,问他战友家里有几个孩子都满头雾水。

    赵秀云有时候觉得指望不上他,有时候又觉得这个家还是很缺这样一根顶梁柱,更何况还是很派得上用场的一根柱子。

    “柱子”同志从背到肩,挺得直溜溜的,对上媳妇的眼更是昂扬,恨不得在脸上刻字,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