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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全明捧着一摞账册进来,这两年百文衣库又在真定,顺德以及登州各开了分铺,他哥哥做了大掌柜,留守在北平,而他则是在几处跑,蓉卿也是隔了大半年才见到他这一面。
“这是几个铺子里的账,小姐您看看。”鲍全明将账册递给明兰,解释道,“登州的铺子开始收成本,生意比预期的要好一些,真定和顺德的上半年开始盈利,虽不过五百二十两,但已是极好的兆头。”
蓉卿随意从桌面上抽出一本,翻开后瞧见是真定铺子里的,去年一年那边都是自足自给没有盈余,用了整整十个月的时间,才将成本收回来,顺德的时间更要久一些,到今年的二三月才算回了本钱,现在开始盈利,两个铺子四个多月的时间,有这么多的盈利,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确实是好兆头。”蓉卿将账册放下来,笑看着这两年越发神采奕奕的鲍全明,“这一年多辛苦你了,一直马不停蹄巡视各个铺子,如今有盈利也是你的功劳。”
鲍全明要说不敢,蓉卿却已是笑道:“我有个想法,想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机会和你们兄弟说。”她微微一顿,鲍全明神色已正认真听她后面的话,蓉卿道,“几个铺子呢,都是你们两兄弟跑出来的,虽不比人家的大买卖,但这两年我们做军中的生意,做老百姓的生意也有盈利,往后只会越来越好,我就想着,也不能让你们一直干拿着那点月例……”话落,看了眼明兰,明兰就在炕头的柜子里拿出两张纸来,上面蝇头小楷写了字,蓉卿递给鲍全明,“这是两份合约,你带回去和大鲍掌柜商量看看,若是可以就签了字。”
鲍全明满脸不解,接了合约在手里匆匆一览,猛地抬头震惊的看着蓉卿:“小姐,您要给我们兄弟各十分的股利?”有些激动的道,“这怎么成?!”十分的股利现在看起来并不多,可百文衣库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前景如何他心里有数,将来在大夏各州府都开了分铺,积少成多这十分股利将来所包含的意义可就大不相同。
“没什么成不成的。”蓉卿端了茶盅喝了口茶,笑着道,“这是你们兄弟该得的,只希望你们不要嫌少才好。”
鲍全明腾的一下站起来,朝蓉卿行了大礼:“多谢小姐!”紧紧捏着合约,蓉卿笑着让他免了礼,又说了会儿铺子里的事情,才送鲍全明出去。
“小姐。”明兰收拾茶盅,咕哝着道,“您给他们十分的股利,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蓉卿不以为然,抬头看着苏容君当初画的那副《十八学士》,笑着道:“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有厌倦惫懒的时候,尤其是替别人做事,如今几个铺子的生意都在他们兄弟手里,我虽相信他们,可保不齐哪天谁就生出退意来,那到时候再找掌柜接手可就不容易了。所以,要让他们把给别人做事的观念,换成为自己挣钱,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明兰似懂非懂,哦了一声笑着道:“奴婢不懂,不过听着像是极有道理的。”蓉卿失笑敲了她的头,笑道,“明期呢,怎么今儿没瞧见她?”
“小姐,您不是让她带人去齐公子府上收拾去了嘛。”明兰将茶托交给外面候着的小丫头,又道,“青青和红梅也都去了,您可是找她们有事?”
蓉卿这才想起来,她昨儿吩咐明期,带人去将齐宵的宅子收拾一番,她怕齐宵随时回来,看见府里又和以前一样,满地枯枝落叶扫不尽的颓败样子。
“没什么事。”蓉卿摆摆手,在炕头上坐下拿了针线,过了两天鲍家兄弟联袂而来,两人自是千恩万谢的签了合约。
过了两日,蓉卿去世子府陪杨氏待了半日,简王爷到应天后,赵均瑞就领了北平守城的三万兵马赶去了应天支援,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只是军报还没有传回来,她们对前方的战事一无所知,也只能猜测。
九月底的时候,苏珉擒获了赵庭辉,至此大夏北方彻底在简王的掌控之中。
蓉卿时不时让鹿子出门打听,可是距离太远也没有什么及时的消息,不过还是两军在长江一南一北对峙,战事并无起色。
蓉卿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收到华静芝第二次寄过来的红利,江南四间铺子,共一千二百两的,华静芝还在信中提到应天的战事,苏州离应天近消息上要快上许多,她知道的也比蓉卿详细。
原来圣上让凉国公守城但一向健朗的凉国公,竟是病倒,圣上只得派兵部的一位宋大人和裘正守城。
蓉卿心里狐疑,凉国公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得了重病?!
她想不通,又往下看,信中提到圣上削了蔡国公爵位,满门下了大狱,将蔡国公杨通绑了拴在城门之上,要求简王退兵,蓉卿看到这里不由浑身冰冷,这些事她在北平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看来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为的就是不要让杨氏知道。
蔡国公是杨氏的父亲,这件事若是让杨氏知道,其结果可想而知!
只是,他虽是简王的亲家,赵均瑞的岳丈,但毕竟只是姻亲,圣上以他要挟也能显示出他的胆怯和走投无路了。
华静芝还提到了苏茂渠,听说他带着户部的几位员外郎,亲自去余杭招募兵马,誓要守住京城,蓉卿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场战事让这么多至亲分崩离析,成为阵敌,将来不管谁胜谁负此刻带来的伤痛和隐患,再难消除!
她给华静芝回了信,告诉她若是再打听到军情,定要写信告诉她,既然简王可以对北平隐瞒那边的战事,往后她再想让鹿子去打听,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北平下了第一场雪时,蓉卿收到华静芝的回信,她特意让人去仔细去打听了应天的战事,就在这个月月初,蔡国公杨通在牢中撞柱而死,圣上大怒判蔡国公全族流放,长子杨旻文斩首示众。
蓉卿第一次感受到圣上的惧怕,是那种从心底发出的恐惧和无措,所以才用这样偏激的手段,发泄自己对简王的不满和愤怒。
这场战其实已经提前分出了胜负。
华静芝还在信中写到朝中六部的反应,有人主张圣上退守江南,以神都为界与简王各自为政,圣上似乎也有此意,还派了一位公主出城和简王谈和,虽不知道内容,但结果却显而易见,简王拒绝了。
蓉卿给华静芝回了信,和她说了北平的情况,还说起铺子里和义学的事情……
第二日她去看望杨氏,杨氏笑盈盈的接待了她:“我正想请你来家里坐坐呢。”她笑着让人将已经三岁的东哥抱出去,“我这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定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蓉卿就想到已经死去的蔡国公和生死未卜的蔡旻文,勉强笑着安慰道:“许是日有所思,夜寐不宁的缘故,所以才会这样,您不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若不然世子爷知道了也会担心您。”
杨氏嗯了一声,刘嬷嬷端了宁神汤给她,杨氏饮了半盅放在桌上,叹了口气道:“……实不瞒你,我其实是担心家中的亲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蓉卿听着心里一虚,这些事不该是她来告诉杨氏,还是等赵均瑞亲自说的吧,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劝,就胡乱应了和杨氏说起别的事情来,杨氏总算没有继续再说这件事。
一会儿简王妃来了,裹着抹额人比先前消瘦了一些,蓉卿更杨氏迎了过去行了礼,简王妃摆着手道:“都坐吧。”携了杨氏的手,轻声细语的问道,“东哥呢,怎么没有瞧见!”
“去念书了。”杨氏笑着亲自奉茶给简王妃,“母妃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儿媳?”
简王妃拍了拍杨氏的手,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勉强笑道:“没事,就是惦记你们母子两个,过来看看你。”杨氏笑着道,“您若是想见我们,就派人传个讯给我们,我带着东哥过去就成。”
简王妃笑笑,看向蓉卿笑着道:“你四哥又打了一次胜仗你可知道?”蓉卿听着一愣,摇了摇头,简王妃就道,“前几日元蒙人想要偷偷从山海卫进关,周常带兵八千夜奔八百里赶去山海卫,元蒙人一听是他来了,竟是连打也不敢打就逃走了。”
这件事蓉卿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笑着道:“都是托您的福!”简王妃摆着手,“……你们兄妹都是有福之人!”话中颇有深意。
蓉卿陪着笑。
回到家中,蓉卿收到苏容君的来信,说她跟着师父开始坐馆,虽还没有能力单独坐诊,但每日看各种病人来来往往,她收获非常丰富,师父还说她颇有些天分,她亦能在其中找到乐趣,信中问起蓉卿最近如何,她听苏峥说起过铺子的事情,听说生意不错她也替蓉卿高兴。
蓉卿提笔给她回信,沾了墨刚写了几个字,外面就听到脚步声由远至近,随即门帘子一掀露出明兰兴奋的脸:“小姐,陈太太,王太太和秦太太来了。”
“快请她们进来。”蓉卿忙收了笔墨迎了出去,三位太太已经联袂进了院子里,蓉卿朝三个人行礼请几人进暖阁坐,陈太太已经快人快语的道,“八小姐,我们是来给你报喜的。”
蓉卿心中一愣,看着三个人,就听陈太太道:“北平城攻陷了!”
有什么东西,忽然在心头炸开,蓉卿一个没站稳扶住了门框,她亦惊亦喜的确认道:“陈太太此言当真?!”
“不会有假!”陈太太脸上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她大声道,“是前天的事情,断断不会有假!”
蕉娘和明兰明期,还有青竹,红梅都聚了过来,一时间满院子的人都红了眼睛,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悲喜交加……
“快请屋里坐。”蓉卿亲自打起帘子请三位夫人进暖阁里坐,又回头吩咐明兰,“还不快去给三位太太泡茶。”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三位太太进了暖阁里,王太太端了茶就迫不及待的看着蓉卿,道:“八小姐可知道,城门是如何开的?”蓉卿不明所以的摇摇头,王太太就满眼笑意的道,“是苏家三爷还有吏部的马侍郎,夜里开的城门。”
蓉卿听着面色一紧,不敢置信的问道:“是我三哥?”王太太就点了点头,“应天城当时是先帝亲自督建的,城墙坚硬牢固连火炮都炸不开,所以战事一直胶着不下,可就在前几天,裘正突然猝死在城墙上,当天夜里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咱们王爷带兵闯进了宫中……”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圣上一把火烧了皇宫,他自己也烧死在里头,听说找到时就剩下一把灰了,半边皇城也化作了废墟。”
生死之战没有退路,蓉卿想过这样的结局,可真到这个时候,又不免有些唏嘘。
“那朝中所有官员如何处置的?”蓉卿心中惦记着苏茂渠,和凉国公,王太太摇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来找你,就是要喊你一起去王府给王妃娘娘贺喜的,王妃娘娘和世子妃这几日就要动身进京了。”
是啊,她着急了,才破了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会这么快有结果的。
“几位夫人稍等我一下。”蓉卿站起来,“容我去换身衣裳。”话落,去了卧室里换了衣裳,跟着几位夫人去了王府,她们到时王府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几乎北平城所有官员的家眷都到了,大家一片喜气洋洋。
仿佛是一场豪赌,大家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将自己的身价性命押在了桌上,如今他们赢了,得到的就是从龙之功不是加官就是进爵,如何能不高兴呢!
乱哄哄闹了一个下午,蓉卿并没有机会和简王妃说上话,她跟着几位夫人进去,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截止昨天大家还是患难与共,是惺惺相惜,可是今天的局面却是截然不同,坐在上面的也不将是王妃,不再是平易近人和她们一样赌着未来的妇人,而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她去锦上添花了。
恍恍惚惚陪着笑了一个下午,蓉卿坐车回了府里,蕉娘等在门口见着她就问道:“听说王妃明天就要启程去京城了?王爷是不是登基了?”
“应该还没有吧。”蓉卿扶着蕉娘进去,轻声道,“若是登基必然会大赦天下,贴皇榜告示,我们就不要着急了。”
蕉娘显得很高兴,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我们是不是也要收拾东西去京城?”她低声问道,“您说王爷是会不会封四少爷爵位?”
在这个时候,就连一向并不关心朝政的蕉娘,都开始想着王爷会不会封苏珉一个爵位,想必今天下午的那些夫人们,心里都打着这样的算盘吧?!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她反而希望苏珉和齐宵能够急流勇退,千万不要挟恩邀功!
十一月二十二,简王妃带着世子妃杨氏以及简王爷两位侧室浩浩荡荡十几辆车出了北平城,在通州上船去了北平。
简王爷并未急着登基,而是丢下了乱哄哄的京城和朝堂不管,大哭着披麻戴孝去了皇陵,在先帝的陵前忏悔痛哭,说他不孝说他来迟了一步,说他无能让奸人合谋害死了先帝,还列废帝赵均武十七条罪状!
简王爷这招用的极妙,他没有迫不及待的登基,而是首先将自己谋朝叛乱的事情,置在了正义的一面,不管有没有笼络民心,但至少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觉得,简王将会是位仁厚的君王,他虽用的手段有点激进,但还是情有可原的。
反正,胜负已分,只要不打战对于天下百姓来说,谁做君王有什么关系呢。
蓉卿收到了齐宵的来信,齐宵在信中告诉她,大军进城后王爷去了皇陵,料理朝政安抚官员的事情就落在他和世子爷以及郡王的身上,他很想念蓉卿,等王爷登基他定会快马加鞭赶回北平。
蓉卿给他回信,让他安心做事,不要挂念她,先前那样的环境她都安心等下来了,何况现在天下大定!
大年初一,简王爷登基为帝,定国号庆丰!
普天同庆,北平城烟火整整燃了三日未歇!
蓉卿亦收到了苏珉的来信,信中苏珉问她,圣上要大赦天下,苏茂源也在其列,但赵均瑞事先问过他的意思,若是他们不愿意,可以将苏茂源的名字从中剔除,苏珉来问她的意见。
蓉卿一时拿不定主意,她不知道苏茂源回去,还会不会又恢复到原来的本性,到时候家中又会永无宁日。
就在她犹豫间,二夫人写信过来,委婉的告诉蓉卿,这一次圣上大赦,让苏茂源回来吧,因为她听说苏茂源得了重病,一直待在岭南只怕命难保,他要是这个时候死了,苏珉就要丁忧,她要守孝……
无论如何不能让苏茂源这个时候死!
蓉卿看完,立刻给苏珉回信,将二夫人在信中所说的话转述给他,又暗示苏珉暗中打点,保住苏茂渠。
信让鹿子送出去,蓉卿一时有些恍惚的站在院子里,简王府一家走了,如今北平城依旧由曽义曾大人作为布政使维持政局,可大家心里仿佛没了依靠一样,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小姐!”红梅快步走了进来,指了指外面道,“秦太太来了。”蓉卿颔首迎了出去,这一次是秦太太一个人来的,蓉卿请她进暖阁坐,秦太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听说圣上要在二月二,举行封赏大典。”她有些焦虑的看着蓉卿,“周将军可写信与你提及过,圣上请当初在潜邸时所有的将士进宫,一个一个长谈过……”蓉卿微愣,摇了摇头道,“我四哥没有和我说。”
秦太太就低声道:“其实圣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他们愿意在北方,还是愿意留在京城。”
“竟有这事?”蓉卿心中暗惊,圣上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这些军功卓著的将领?那苏珉和齐宵呢,圣上也这样问了吗?
秦太太就点头,面色微凝,“我家秦大人就说他想镇守边关,哪怕有做个小旗都行,只要经常有战打就成。”蓉卿眉梢微挑,没想到秦大同会这样说,秦太太又道,“我担心秦大人说的话不妥,可这些又不敢和别人说,所以就来问问你,周将军是怎么回圣上的话的。”
蓉卿是真的不知道苏珉是如何回的,只能安慰秦太太:“您不要担心,圣上问这些,应该也是知道秦大人的性情,若是将他留在京城,他可能不会适应,所以才有这样一问。”
“我也想过这些。”秦太太看着蓉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蓉卿也无话劝她,自古共患难易同福贵难,尤其是圣上,江山得来不易他多疑谨慎并不为奇。
秦太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和蓉卿心不在焉的聊了几句,悻悻然而去,蓉卿却是沉了心,圣上会如何问齐宵和苏珉呢,他们又会怎么回答呢?
二月二京城封赏大典,蓉卿自然不知道盛况如何,但过了七八天北平城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了,鹿子兴奋的跑了进来,语无伦次的道:“小姐,圣上封赏了,封赏了!”
“你慢点说。”蓉卿心也提了起来,她既希望苏珉和齐宵能得到应有的封赏,不枉费这一场拼搏,又希望他们不要那份荣耀,只求安安稳稳。
鹿子已道:“圣上封了四少爷永平侯,世袭罔替。还赐了宅邸。”
不等蓉卿说话,身后就听到明兰带着明期青竹几个人欢呼起来,蓉卿听着心里却是一凉,问道:“封了四哥永平侯?那我大伯呢,如何处置的?”再高的荣耀,也不可能一门两个爵位,大夏开朝还无此一先例。
鹿子闻言脸上喜色一僵,他只顾着想着苏珉的大喜了,却忘记了还有件大事,他压了声音低低的道:“薅了荣恩伯的爵位,择日收回丹书铁劵!”
果然是这样,撤了苏茂渠却是赏了苏珉。
不过好歹是保住了苏茂渠一命。
她不由想到苏峪,或许当时苏峪打开城门,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日吧,功过相抵保住苏茂渠!
已经很好了,该是大喜才是。
“那齐公子呢,齐公子怎么样?”蕉娘一边擦着喜出的眼泪,问道,“是不是也封爵了?”
鹿子听着就失望的摇了摇头,回道:“齐公子反倒没有,得的是宣威将军衔兼左军都督的职,另赐了良田和金银!”鹿子说完,偷偷瞄了一眼蓉卿。
蓉卿却是没有半点的失望,齐宵即便是和凉国公互不相认,可是凉国公府还有他嫡亲的哥哥,无论如何他也会保住凉国公府的爵位,两厢他不可能兼得!
这是可预料到的结果!
鹿子又说了另外几位大人,秦大同做了宣同总兵,王彪和他两两相望去了蓟州,王蛟则去了甘肃,还有两位大将也封了伯公爵位,各府在北平的家眷也被召入北平。
大家怕蓉卿失落,七嘴八舌的说了许多的话,蓉卿笑着道:“去闻香楼定几副席面,请两位鲍掌柜和牛掌柜一起,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大家纷纷应是,蓉卿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不知道苏茂源什么回家,按照太夫人的性格,应该会要去京城的吧,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在太夫人眼中苏氏二房算是扬眉吐气了吧?!
这口气,她怎么也要出出来。
而苏珉呢,太夫人是他的祖母,苏茂源是他的父亲,一个孝字压下来,他就是再不高兴,也不能违背了意思。
只能恭恭敬敬的迎着太夫人和苏茂源。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又是一阵恭贺,蓉卿将几位掌柜请到暖阁说话:“我可能要动身回永平,要不要去京城还是未知数,但是生意上的事情肯定要少些精力了,往后还请三位多劳累些。”
京城有苏珉还有齐宵,若她想要和齐宵有个结果,京城就必须要去,既是要去京城那么就得先回永平府,不管苏家二房内里有多么不和睦,但是面子上定要做全,再说,苏珉现在的身份,她也要有所顾忌。
不管她愿不愿再回到那所她厌恶的宅子里,她都不能否认,这样做最妥当。
“八小姐回去是大喜的事情。”鲍掌柜知道当年蓉卿是怎么出来的,四少爷常常不在她一个女子在北平有多不容易,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现在八小姐愿意回去,就证明她和家中关系有所化解,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您就放心去,这里交给我们。”
蓉卿笑着谢了三人,晚上又和蕉娘道:“……我若想的不错,过两日四哥的信就应该到了,您说我们要不要去京城?”
“当然要去。”蕉娘笑着道,“四少爷……不对,是侯爷在京城,我们当然要去,况且,您和齐公子的婚事也不能再耽误了,去京城也能早点定下来。”
蓉卿唇角动了动,微微点头道:“那好,这两日我们大概收拾一番,留几个婆子守着门,我们先回永平!”
“先回永平?!”蕉娘听着一愣,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僵硬,随后又释然笑道,“也对,要去京城当然要一家人一起,让人瞧着和和睦睦的才好。”
蕉娘和她想的一样,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都要顾着脸面往后更要注重才是。
“小姐。”蕉娘拉着她坐下,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当年在京城时认识一位教养嬷嬷,前些日子我也托人打听过,她如今还在京城里,既然我们要去京城,那到时候把她请到府上来,教教您一些大户人家中待人接物的规矩吧。”说着一顿又道,“我知道您聪明,做事有分寸,可有的人眼皮子浅,就是会在有些小事上做文章,您若是和齐公子成亲,这些规矩非得学起来不可。”
蓉卿目光顿了顿,想到齐家那一大家子人,微微点头道:“这件事,您看着办吧。”蕉娘还怕蓉卿不愿意,听她这么爽快的答应了,不由高兴的道,“那我过几日就给那位嬷嬷写信。”
过了七八日,苏珉的信到了,信中说原来的荣恩伯的宅邸被圣上收回去了,苏茂渠一家现如今住在新赐给他的宅子里,苏茂渠虽被罢免了官职薅了爵位,但身体还算好……几位兄长也都是老实人,没有受到多少的连累。
信的最后果然提到让他们择日动身,搬去应天!
蓉卿没有多少的犹豫,给苏珉回信说她过几天先动身回永平,和母亲商量过后再看哪一日去北平。苏茂源要如何安排,是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还是先回永平府?
她又问起齐宵,上一次来信还是一个多月前,以前他就是忙着打仗也会抽空给她写信,这一次却是隔了一个月也没有给她来信。
她怕他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而瞒着她。
二月中旬,秦太太几家也纷纷结伴去了京城,蓉卿一一送他们出城,又相约大家在京城再聚!
相熟的几家都走了,北平城忽然空了下来,二月底蕉娘收拾妥当,蓉卿定下二月二十八启程。
“先去滦县看看吧。”临出发前蓉卿改变了主意,和鹿子道,“从梁城绕去滦县看看廖大人。”鹿子应是,蓉卿又让蕉娘去添了半车的礼。
二十八那天,蓉卿带着蕉娘,明兰,明期,青竹和红梅还有青青,留了福全和几个婆子守着宅子,一行人四辆马车出了门,鲍掌柜兄弟和牛顺河夫妻都来送他,蓉卿和众人作别,出了北平城!
路上经过保定时,她去铺子里看了看,又在义学里待了半日,才重新上路朝永平府而去。
车行了十日到了滦县,廖老太太见到蓉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蓉卿笑着和她行礼,笑道:“蓉卿不孝,一直没有机会来看望祖父母,您们身体还好吧?”
廖老太太和几年前并无多大的变化,穿着一件半旧的焦布比甲,笑容满面的携了蓉卿的手激动的道:“好,好!”忙招手让魏妈妈去请廖大人回来,又拉着身边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几岁身材微胖的妇人介绍道,“这是你舅母!”
原来是二夫人的嫂嫂黄氏,她微微蹲了蹲喊道:“舅母!”黄氏眼睛骨碌碌一转,笑着上来扶了蓉卿,“哎呀这就是八小姐吧,长的可真是漂亮,难怪姑奶奶一直夸赞不断呢。”
蓉卿面颊微红,黄氏又亲切的道:“快进去歇着吧。”蓉卿就和廖老太太还有黄氏一起进了房里。
黄氏问了许多苏珉得赏的事情,与有荣焉的道:“……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我们也该去京城恭贺才是。”黄氏八面玲珑,没有想到廖大人和廖老太太娶了这样一位儿媳,蓉卿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四哥见着您还要喊一声舅母呢,您去当然是欢迎之至。”
黄氏就咯咯笑了起来。
廖老太太眉头微拧问蓉卿:“这次回去,可是要去京城了?”蓉卿也不瞒她,“要和母亲商量一下,我一个人也不能定下来。”
蓉卿能事事商量自己的女儿,敬重她,廖老太太当然高兴,说了许多欢喜的话,不一会儿廖大人进来了,蓉卿忙站起来朝廖大人行礼,廖大人朝蓉卿微微颔首:“你来了。”在主座坐下来,蓉卿还没有说话,黄氏已经指着墙角堆着的一人高的礼,“父亲,八小姐真是太客气了,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生怕廖大人直来直往的脾气,得罪了蓉卿。
“嗯。”廖大人看也不看那堆东西,看着蓉卿道,“怎么想到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蓉卿打量了廖大人一眼,比起几年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很多,官袍还是以前的那件,衣摆上还用同色的布料打了个补丁,脚上的鞋子也磨掉了半个脚跟,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她收回目光,语气恭敬的回道:“一直惦记您和祖母,正好要回永平,所以就先来看看您。”廖大人虽没有为所动,神色严肃,但眼神却非常的和蔼,他道,“即是来了,就多住几日吧,我正好也有事要与你说。”
蓉卿微愣,廖大人就已开口道:“你和太子妃办的义学我也有耳闻,是件极好的善举。”他是真的赞赏,“你能不能和世子妃商量,在滦县也办间义学?”赵均瑞封了太子。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蓉卿不知道杨氏现在还有没有空办义学,但是廖大人难得和她开口,她想也不想就应道:“好,我稍后就给太子妃娘娘去信,然后再给您答复。”一顿又问道,“可有合适的地方办义学?”若是杨氏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她就自己拿钱出来!
“有!”廖大人道,“把我们家的后院隔开,那边有两间大宅子,铲平了做成一间足够了。”
蓉卿心中微涩,看着廖大人布满却正直的面容,一时红了眼睛道:“那您先准备,过些日子我定会给您答复。”
“有劳!”廖大人很客气,并未因为蓉卿的身份水涨船高而有所改变,又道,“听说你们打算动身去京城?”
蓉卿应是,把和廖老太太说的话和廖大人说了一遍,廖大人点头道:“如今的封赏也是侯爷拿生死博出来的,你们去京城切记勿与人口角争执,低调行事为妥。”
蓉卿自是应是,又和廖大人商量了许多义学的细节,在滦县住了两日,连走前她太喊来魏妈妈,给了她五百两的银子:“……知道妈妈是祖母身边得力的,这些钱麻烦您交给祖母,她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孝敬她的,不要让她多想,我是小辈,理所应当的。”
魏妈妈顿时红了眼睛,握着蓉卿的手哽咽着道:“不瞒八小姐,您来前家中已经三天没吃荤了,您来了以后还是老太太当了一对镯子办的席面。”蓉卿感觉到了,所以明知道可能会伤了廖大人的自尊心,还是这样做了。
“若是祖母不肯收,您就私下里贴着买菜买家私用,往后府里若还有这样的情况,您就遣个人告诉我!”
魏妈妈连连应是,仿佛想起什么来,问道:“小姐要不要见一见容公子?”
“容公子?”蓉卿微愣不明白魏妈妈所说的容公子是谁,魏妈妈就笑着解释道,“就是当初您送来的公子,他参加院试时自己改了姓氏,现在大家都唤他做容公子!”
“暮春改了姓氏?”蓉卿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这个“容”姓,不会是……想了想她还是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各人有命,他现在过的很好,我就不去打扰了。”过去的一切,暮春想必也不愿意看到她吧!
魏妈妈没有再说。
第二日蓉卿和廖大人,廖老太太告辞出了滦县,廖大人亲自送她出城,一路上比她第一次来滦县时,百姓对府中管事还要热闹尊敬百倍,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认识廖大人,不管是在赶路抑或是做买卖,都要停下来和廖大人打招呼,而廖大人也笑眯眯和众人说着话,全然不同于他在家时板着面孔一板一眼的样子。
蓉卿感慨万分,像廖大人这样真正为百姓考虑的官,才算的是真正的清官吧!
在路上的时候她收到了苏珉的回信,苏珉说她做的很对,应该先回永平和家中商量一番,苏茂源他已经派人去接,让他们不用多虑直接去京城就成。
苏珉说了许多,却独独没有提齐宵半句。
蓉卿越发的狐疑,不由胡思乱想起来,难道是齐宵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不给自己来信,而苏珉在信中也对他只字未提呢。
她没有再给苏珉回信,一行人马直接回了卢龙。
三月十五那一日,马车进了卢龙城,蓉卿掀开车帘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中生出一丝恍惚来……
她没有想过,不过三年,她竟然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回到了她当初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她阖上眼睛长长的吐出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