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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吉时。
落宁端着素手站在廊前,气度从容不迫,“开宴!”
宾客们尽是落座,眼睛却直勾勾瞧着跟前的长桌。
桌面上,哪有一碟子菜?
众人皆不知这是什么阵势,也不敢胡言乱语。
“这宴都开了,菜还没上来,陆国公府是摆明了让我等喝西北风呢?”何明月扶了扶发髻中的蝴蝶钗,言外之意尽是揶揄。
她这么一开口,倒是让有些官眷面色难堪。
苏婉婉笑哂,“何家娘子一向是喜欢吃热豆腐?”
这话像是打太极一般,又被撂回去了。
陆子虞暗暗挑眉,这丫头会动脑子了?
她殊不知,苏婉婉是被自家三哥给气得灵光了些。
没等着何明月继续发难,落宁又轻拍两掌。
呈“几”字湖的两岸皆有侍女,小厮们如流水般从众人身后涌了出来。
手中个个端着木盆,从里头拿着葫芦瓢舀了些碎冰子填在流觞桌内。
这一下子,更是让人看不懂门道。
王若茀面不改色,冷哼,“故弄玄虚!”
湖对岸,平日里都是见多识广的达官显贵,今日反倒都噤若寒蝉。
心里称奇,可面上不露破绽,生怕被人知晓了自己才疏学浅。
自欺欺人般的摆谱,被上首的贵人尽收眼底。
“陆国公,这是什么宴?”瀛夙清冷冷开口,眉目间透着疑惑。
他这么一问,倒是让不少人侧耳细听。
陆瑾延搓了搓额头,似有些思索,“这是家女筹备下的...”拧着眉想了一阵儿才道:“说是什么曲水流觞宴!”
三言两语,便是把功劳都归在了陆子虞身上。
这倒是让瀛夙有些没想到,那般艳生生的美娇娘还会些巧匠功夫。
丫鬟,小厮们将碎冰子铺整好,便福身退去。
落宁眼瞧着一切都就绪了,才命人将流觞桌头的水闸放开。
倾刻,温水荡荡,填满了桌间用假山、假石修成的一条沟渠。
雾腾腾的一丝青烟从流觞桌内的沟渠里冒出来,似如仙境,直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仅是府中的宾客,就连陆家人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什么名堂。
心里头如小鹿乱撞,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见怪不怪。
这最难受的就是陆父跟陆之庭,二人平日里老实惯了,这会儿连二连三被人用审视的目光轮番盯着瞧,父子俩也是如坐针毡。
“嘿!我说陆三公子,你们家这宴席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用得了的,光是瞧着这阵仗,我都以为自己成仙得道了呢!”
坐在陆之辰身旁的一位贵胄,既是羡慕也是恭维。
陆之辰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平日里,独自小酌几杯也是这般!”
贵胄暗挑拇指,眼中更是佩服。
“瞧见了吧,陆家不是请咱们来喝西北风的,是请咱们来尝...”青烟
何明月瞧着跟前的景色,半张着嘴,再怎么也吐不出半个字了。
烟雾散去,入人眼帘的是一碟碟精致的菜肴。
江南糯米鸡,芙蓉翠仙鸭,八宝瑶花藕,龙井虾仁,四喜大三元...
青莲色的荷盘上面托着六个“叶”形的小碟,碟中放有各样菜品,皆是色香味俱全。
若是想食某一样,可差得身旁伺候的侍女用着竹夹拿起。
这吃法新奇,众人却有些不敢动箸。
苏婉婉折腾一上午,早就是饿得发慌,哪里还管得上什么规矩,点了几个菜忙吩咐身旁侍女夹过来。
见她开了先例,大家才纷纷仿效。
冯嫣然尝着跟前的一道龙井虾仁,“这茶叶配上虾仁,我还是头一遭尝呢,味道清甜幽香,陆四娘子委实有心了。”
她一开口,不少贵女也是纷纷附和。
“这样一桩曲水流觞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亏得有人刚才还冷嘲热讽,不知是自己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何明月被气的羞红了脸,她曾几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怎么京城来了一户陆国公,这风水就转了向呢...
魏潇湘专心尝着跟前的菜肴,似是对她们的争吵置若罔闻。
若不是自己跟陆那位小贱人有梁子,还真是有些佩服她,能把着宴席给办得灵动仙逸。
可现在春风得意,等会就等着乐极生悲吧。
魏潇湘朝不远处的涟漪使了个眼色。
涟漪心领神会,端着手中的酒盉朝隐处退去。
王若茀泰然自若,将二人眉来眼去的动作给瞧了去。
她瞅了一眼魏潇湘身后的红梢,不由暗笑。
今日就让她来当这黄雀,这两位贵女,谁也别想跑。
“光是喝茶,倒也是无趣,不如酣畅饮些佳酿,想必陆国公府上也是有藏着好酒呢!”王若茀笑着打趣,引得一众闺女叫好。
与她们错了几桌的贵眷夫人瞧着也有些眼热,“到底是芳华绝代,忽是想着咱们未出嫁时的洒脱了。”
沈岚劝声安慰,“谁说不是呢,生儿育女,这一辈子就这么快过完了。”
落宁笑着拎了两坛子桃花酿过来,“夫人们也都别伤怀,我家小姐特意嘱咐让拿两坛佳酿,给夫人们解解馋。”
“陆四小姐真是个知冷知热的棉袄...”
“这香味扑鼻,真是好酒...”
沈岚笑着和气,对她们恭维的话听分毫不往心里去。
官场上,你得势了人家来捧,可也想着能分一杯羹。你败落了,便就六亲不认,只想赶紧分划界限。
这道理...她懂!
可觥筹交际,亦是人情世故。
落宁一边倒酒,一边留心着涟漪去处。
没过一会儿,便瞧着涟漪端着酒盉回来了。
红光满面,神韵得意,不知遇上了什么喜事儿。
落宁出声唤住,“涟漪,你去伺候小姐吧,她那儿缺个服侍的人。”
涟漪巴不得,将碎发往耳朵后捋了捋,笑吟吟着道:“好,我知晓了。”
落宁现在帮衬着陆四娘子管家,说到底涟漪该尊称一声“姐姐”,可她并未,反倒是转身娉婷就走。
眼瞧着她远去,落宁眸子暗了暗:劝你还是迷途知返呐...
趁着酒意正浓,李琼倒是想了个有趣主意,“今日我虞妹妹这桩曲水流觞宴做的巧妙,不如姐妹们趁着这流觞桌,来一次曲水藏花令如何?”
冯嫣然来了兴趣,“李家娘子可有什么妙法子?”
“咱们写下迷诗,让这诗乘着曲水走,看转回来的时候,上头有无人能答出来,可好?”
众人欣喜,皆是觉得这主意好极了,若是能传到了自己情郎那儿...
隐晦又婉转的暗诉情意,让人心痒。
“可这藏花令都是用纸写的,怎能放入水中?”白可卿觉得她们是痴人说梦。
“怎会没有东西盛?”陆子虞轻笑。
白露和惊蛰二人手捧着托盘,上头摆着样式、颜色尽不重样的茶盏。
海棠、茉莉、玉兰、墨梅、湘妃竹...
挑出任何一个来,都是釉色饱满,花纹不一,拿在手中直叫人爱不释手。
“这便宜我可不占,本小姐五十两买一个玩...”
苏婉婉放下筷箸,扬了扬下颚,一脸的桀骜清高。
都是贵女,谁还能差钱不成?
不过一会儿,惊蛰和白露手里的托盘便是空荡荡。
陆子虞纳了闷,今儿苏婉婉到底是碰见谁了?
这脑袋瓜跟开过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