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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从衣福云怀中奋起,厉声道,“为什么不肯活着,若是我死了,你还肯在这世上念着我的好,这不好吗,我才不要你共同赴死,你可以为我好好活着。”
她已经恢复了冷静,“殿下所言甚是,更何况殿下千秋长广,属下有着悠悠相陪之日,当然不会失忠身先死。”
我已经狠狠地瞪回泪水,伴着她的末字尾音晏晏有笑。
早就该这样,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
既来之则安之。
有些事躲也躲不过,诚然便不再躲了。
况且我心中忽然就相信了李晖琢告我的那番话,也许自有他的道理存在其中。
忐忑之间,时间最易飞逝,转眼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老夫人派人来寻我,便是再也推脱不得的时刻,特意嘱着杏月为我寻了件白衣,再化了个新意的妆容,加上远去的这许多岁月,想来那贼人似乎不应该第一眼就认出我来,到时候再找一个借口告辞而去,也许并非一件难事。
打定主意,心中总算少了初时惴惴,缓步进入前厅。厅上正奏丝竹,乐声已几经变幻,到了此时正是轻缓之间,在座宾客纷纷举杯畅饮,前台上的戏台早已经搭就。一君舞姬跃于堂中,羽扇轻摇,一堂 旖旎春风萦索。
此时正到得那舞的要紧处,但见一名舞姿被众女拱捧而出,羽扇轻携,微微移向一旁露出流眸娇光,偏偏不全现于众人眼前只是波光横流,止于一刹。众姬再度合围,任她一人在这布景之中上下左右于无所不在处飞舞羽扇,这舞跳得叫人忘忧,但见扇影,已经完全瞧不到扇下的人物,动作流畅处。似有千扇共舞。登时引人满座惊呼。
我便在这个空当之中如一线流星直直射了进去。近到老夫人身前请了个安便退在了老夫人的大下手。
此时众舞姬已经打开了团围之势,将那当中的风景直接闪让给那仍旧掩扇的舞姬,我心中也赞她这舞跳得实在是好,还有让人孜孜想解的奇怪。我不禁停下了寻找的目光一意盯着舞池之中。
直到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射来。才抬眸。震惊之间。我看到一双惊疑不定的眸子。是李元吉。此时我们之间远离了几席,而且又有众舞缠mián来去,他竟然能一眼就看见我。短暂的视线相抵,我假意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
也许他只是觉得有点像,还不至于一眼就认出。
但这只是我对他的低估,下一刹,他猛然站起,带落了食案上的酒杯。众客都正在兴头之时,陡起的破碎之声,惊得人们纷纷寻声而望。我也假意是闻声而转过目光。
他向前进了一步。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站在了原地,与我遥遥而望,我一时惊悸,手指紧扣在手心之中,狠狠地划出了伤痕。他会不会直接扑过来。将我给扼死。我并无一分的把握,直到身边有人握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我偏过头看他,得到他镇定的回应,心上立时安稳了几分。他将我的手握得紧紧的,也同样似乎是在漫不经心之间回看向李元吉。李元吉的目光在他脸一阵流连,终于脸上的迟疑,困惑。挣扎一切都逐渐消失,慢慢平复,再退一步时已然归座,而那舞池中央的舞姬也已经舞到他身前,抖落着一迭浪花一样的羽扇,款款落下扇来。正是半个如花笑靥。
待得李元吉凝了一眼,便又如风一般离去,舞步飞扬,逐一转过每一位宾客面前,再重回舞池中心。
被她一番游转大家的目光也重回到了舞池中央。似乎无人记得刚刚有一个杯子被这位王爷失手打破。
一曲终子,那国色的舞姬如仙之归兮,袅娜退去,引得众宾客又纷纷叹息,感叹佳人之去的惋惜之情一览无余。
这舞果然风liu脱俗。借着李晖琢的手力我已经稳稳坐定。明明已经是一室温暖,我却觉得刚刚的舞风还在,一直波过我的面颊,时不时带来清冷风liu,蓦然打了一个哆嗦。
眸光一角,李元吉慢慢举起侍人新换过的杯子,端送到唇边,半抬的眸子却一直在凝着我。他此时的目光,倒是与从前无一时不带着戏谑的样子不同。满含着沉思,似乎是努力地想要在我脸上找寻到一些什么。
我有些惊讶。只是终还记得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才不会将他误成是个好人。想来是近些时日,得了一些文气的修炼,不会在眸子的精光中轻易破功罢了。
反倒是我身边的这个不怕事大的李晖琢,对着他一笑若定,又站起身大大方方挑事,“殿下文韬武略冠甲京都,于这诗舞歌艺也自然不在话下,府上这些鄙薄之姿还望殿下不会嫌弃寡淡如水。”
真是没事找事,此时我就在这人身边,他还故意与李元吉搭话。
此时他们二人是事中之人,我的目光只得也随着大家,定定若在对面。
目及处,李元吉似乎陷在某些回忆之中,并没有痛快接话,一时大厅上静寂无声。大家虽见这位皇子面露异色,但也都着实参不透其中道理,就只有一径而随的沉默。
足足过了半晌,李元吉才猛然回神一般,“李将军客套。府上所tiáo教之舞姬比我那王府中的还要让人不安宁些。”
一语毕,众人不仅随声附和,更有的已经是大笑起来。气氛一时烘托到了极处。
我擎着绢子印了印唇角,目光自然而自然地掠过了李元吉。
李元吉已然再次恢复了平静,目中的光色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直直盯着我。
不过我已然瞧出他没有可能过来的意思,一颗大跳特跳的心稍稍安了一刻,心中反复掂着李晖琢说的情格势禁几个字,此时他们与李世民的苦斗,正在酿成诸般般的恶果,手头上对于兵权的渴望可谓得上是有如欲火焚身。
在这个时候,他们当然不会惹恼了,路数还不为他们看破的李晖琢。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有此搞不懂李晖琢的意思了,他从前一直是想要脚踩三只船,想要哪边都不得罪,或者说想看一看到底哪一边有做大的机会。
此时公然现出一个把柄于他而言,又会有怎样的益处。难道说他这一次已经是有所决断。
如果是这样也就是说他选择了与李元吉合作,也唯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让李元吉有所顾忌。
舞池开始换装,只为了今晚的百戏,李元吉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眸光却始终是半抬向我。
往事由着那双眼睛让人看入,太多不敢去回忆的东西出现在脑海之中。我忽然觉得头痛欲裂一般。偏头与身边的李晖琢道,“将军,现下妾身觉得头痛,想退了去。”
他在空中与李元吉举杯示意,并未回答,我只好侧目静待。
等他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才转向目光向我,饶有兴致道,“我猜,这位王爷是被夫人的倾城之姿给迷住了。”
我淡淡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他笑,“夫人是没有看上他?”
我不答,定定地看着他。心中实在是猜不透他到底意欲何为。
他慢慢放落了酒杯,伸出手将我半揽入怀中,“既然夫人身上不痛快,那还是为夫送你回去。只是……”他目光转向李元吉,“殿下就在那边,我们还是过去告辞一下才好。”
我抬眸时正对上李晖琢的笑意。这个妖孽难道是想陷我于不义。
只是此事容不得我多想,他已经揽我行步,绕过戏台走向李元吉。李元吉握杯的手动了动,然后很自然地放落在案头,就着李晖琢走过来的势头站了起来。
我半垂目光,只到他的鞋尖。
他声音在头顶上落合,“将军今日盛宴,小王得享真是一饱眼福。”
李晖琢笑道,“殿下尊目容我等精鄙之人染指,末将惶恐之至。”
这人嘴里说着什么惶恐,声音却是个高八度,任人也听得出,他不过是个嘴上的客气。
李元吉却一直与他喝着这出戏,又出言相谢。转而才像新发现了我一样,问道,“这位难道就是将军的新夫人?果然是沉鱼落雁有倾国之姿。”
我没有说话,只是向他递了个万福。
李晖琢从旁接道,“新妇腼腆,殿下莫要见怪。今日乱了些许个时辰,新妇体力不济这便要送她回去,特来与殿下告罪。”
我一直低着头,不辨李元吉脸上的颜色,只是听着他口上一直在说,“将军见外,你我情分上了如兄弟,新妇如同弟妹,礼数上自是无那般的繁文缛节,弟妹请自便。”
我再向他拜了拜,便在李晖琢的扶持下退出了舞池,终于也松了一口气。他二人言语蹊跷,只是,我说来也总算是他的压注,如何对待我终算不得是过分。这一日终是来了,算来时光真是流水,带来今日,断送昨日。只是,那未可知的明日又不知会是如何的一番光景。
已经出得了前厅,李晖琢却并不驻步,似乎是有意一直要将我送回去。
我在一簇花枝前停住步子。
他没有催促,也随着我的步子停了下来。我挥了挥手让衣福云退下,转而给他指一朵花,“你看这花开得可是应了这景时,只是你说它是要早些开才好,还是晚些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