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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着小屁孩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以为他反悔了,所以我停下来看他。是在给他机会。
他挠了挠头,显然那句话他已经想了很久,但是真心的情结可以让一切的虚伪沉淀,所以,他到底是说出了那句话,“嫂嫂我可不可以时常到你屋子里去看它。”
我一时怔住,“它”是什么。回神时,好笑地想到,就是这个三圆四不扁的东西。小屁孩子真是拧巴啊,我对他千呼万唤,他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但是再多的气愤也终于便成了一句,“好啊,随时欢迎。”
语气欢快,也有几分想要试探的意味。
小屁孩果然变得高兴。
不过,他又很快失落,“嫂嫂我这样常常去你那里,可能不好。”
我咬牙忍笑,“哪里是可能不好,是极不好,所以……”我又将那个古怪的东西推给他。
他向烫了一样地向后退。
那就只能,我头也不回抱着东西走了。
半路上被杏月接过。我将身形落在了后面,站远了看,我猜那是什么古董,也许是西周的三足鼎也不一定。
扶苏花木飞掠着在眼角中后退,我终于惊起了某种疑惑,能让晖庆惊变的人无疑只有一个,那就是晖琢。而这个东西,当然晖庆也并没有隐瞒是晖琢让他给我的。
是晖琢的。
又是什么样的东西,他非要假人之手呢。一定是见不得人的。比如赃物什么的。
难道这个是媛姐姐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健步如飞地追了上去。走在了杏月的前面。曲境蜿蜒,我并不如来时的闲逸竟觉得它有些长了。
决定打开时,动作甚至轻率,滑滑的细白布。一触即落,这个东西并没有如何的遮蔽。不过是一只夜明珠,而承放他的古怪珠罩。
珠罩古怪的形状,引得我好笑,那个被谈及让晖庆爱不释手的东西就是一颗加了珠罩的夜明珠,看来人人都是有底线的。所以这个爱物一定是晖庆最底线的东西。
原本的好奇随着这个古怪东西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后,终究因为无所倚恃而松懈。一切不过虚无,都是小屁孩的童心作祟。还以为他是长大了,原来是陷入了某个忡怔之中,被骗了。但是被晖琢骗了。我知道,那不过是晖琢的好意,励他上进。
果然是调教。这人连调教个从也这么矫情。还不声不响地将我牵连进去。
杏月对着这个珠罩仔细观察了一番,小声赞许了一下。大概是看我面色不善并没有再多说下去,只是问我该将那个东西放在哪里。我对睡觉环境颇有苛求。有一点光便是睡不着的,于是便让她将这东西束之高阁。没有砸了它。也是考虑到那个小屁孩是真心喜欢的样子,况且这也是好东西总有一日他想通了就会自己取回去。干嘛非要听晖琢的。眼下我倒是对晖琢用的什么方法骗他很感兴趣。
我又看了一眼那个让小屁孩至少在眼下喜欢得死去活来的夜明珠以及它的珠罩。觉得小屁孩还是没有长大,要不然他就不会认为这种身外之物是人真正要追求的。
但是这也许人要花上一生的时间才能真正明白的道理。缘何我竟有看破红尘的意味。
第二天,我睡了一夜的好觉,又觉得生活没有什么不好,早上总是让雄心壮志弃暗投明,到了夜里又想着醉生梦死也好。
看来我早已经是无药可救了,因为连那个大骗子晖琢都没有将我调教好。太多的苦闷溢在胸中时,确实会有吃饱的感觉。所以前几天我一直食欲不佳。可是,就在昨天,那种看破红尘后的收获感觉,让我觉得,好吃好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况又不用同孟子相对。
可是,直到见到李晖琢。我才知道,如果面前有深渊即使闭上了灯那也还是深渊,一脚踏空的可能永远都存在。
这个李晖琢他一大早来到我这里竟然是来找茬的。
他质问我为什么再没有去他的书房抄孟子。而那是他对我的惩罚。同样的是泼出去的水。
我不想写。可不可以也成为泼出去的水。
可是权威不会重叠。何况是眼前这人奸诈透骨。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玲珑。
所以,心中如同烈火烹油,嘴皮子上却是一声不响。
他并不同我一样扫兴,他当然也不会扫兴,他乐于见我出糗。
我埋头对着手中的饭碗苦吃,一根菠菜如同天外飞仙,不偏不倚正落在我的碗中。
“多吃些菜。”
我根本是面有菜色好不好。我低头继续苦大仇深,可却是碰也不碰那菠菜。毕竟这件事情还是我说得算。直到最后我都没有理那根菠菜。
见他还在对面低头看书,我擦了擦嘴巴,就想让杏月撤桌,哪里想到他会真的一心二用,头都没有抬,就问得清楚正切主题,“夫人竟忘了李家的家规。”
那本我曾经恶补到要吐的家规当然是难以忘怀。我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我碗底的那根菠菜。我竟忘了这人从来小气。
意识过来自己究竟是怎么需要回忆家规了,我只好气宇轩昂地吃了那根菠菜。这就叫输人不输阵。唉,没想到,吃顿饭还这么的让人不省心。接下来又要去他的书房操心。
不过我已经算得上是逆来顺受了。有些事情撑撑就好。
我瞧他的时候,发现他忽然偏过头再打量着屋中的什么东西。精亮的目光中有些什么东西似在弥漫。
只一眼就看得我心惊胆战。一定又是那颗夜明珠以及珠罩的位罩,这人不光小气,他还挑剔,此时此刻分明是在质疑我摆那东西的位置。没有实用功能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个废物,可是又不能实话实说。那就只好……装哑巴。
我转过目光,低头盯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一次他没有为难我。可却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他嫌麻烦,他直接叫来了杏月吩咐他这个放在桌上才好。
我想,我大概是又要为杏月找一个事情做了,今天就要让她赶制出一个布罩来将这东西罩上才好。
果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只有我一个罢了。他转而又去看手中的书卷,依然是没有抬头叫我多加一件衣服,因为今天书房内要通风,所以会门窗大敞。
我于耿耿于怀之中拔起神思,诚然觉得我是一个废物,这些事情本就是他们一直在算计我,我又何需总是这样犯愁。这样也太没有出息了。看来我再也不能犯浑了。
杏月一向手脚麻利当晖琢放下书本要出门时,早为我准备好了要加的披风,我们出去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飘轻了轻细的绵雨。他抬头一笑时,直的比好人还好人,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比小人还小人。
他好像是察觉到了我在偷窥他。目光极是凌厉地同我相对。
细雨在我们的目光中轻熨而过。
于是,一切就都因为雨汽的氤氲变得不明不白起来。
我心下偷笑,他一定看不出,我刚刚是在鄙视他。否则他一定会睚眦必报。
果然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汽后瞧到他清晰干净的笑意。这人真的是好生的会笑。不过他却投错了胎,因为他根本就不需靠卖笑生活,我在心底恶狠狠地想,他该当是去卖笑的,那样我就不用没完没了地写孟子了。
接下来,我可再不敢用如此的恶心思去想他了,以免相由心生,弄得满面的怨气,到时被他觉察,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今天,他是想送我到书房?他一直与我同路而行。
等到了书房,发现他将自己安置下来要看书的样子,我真是失望之极。罚抄孟子的时候,有人陪真是一件劳心也劳力的事情。因为那样势必会导致我不能作弊。果然媛姐姐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也许媛姐姐再也不会出现了。毕竟那样的伤口应该还待愈合。可是就在心中最隐讳的某一处,我一直觉得媛姐姐并没有放弃。有时候我有些盼望她的出现,因为在困惑之时,我也想找一个人寻求出路。
发现他在看我,我又赶紧埋头。刚刚想得太投入,竟然是对着屋顶发呆。我是该理清头绪,可是也不能这么摆在明面上。
于是,深深地埋下头去。室中很静,只有毛笔刷过宣纸的轻声。从前,这个该当是轻声的,但是我写字的时候,声音很重,写出来的字却不是力透纸背,手法的确很有问题,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写不好这几根毛的家伙。而这是缘分的问题。
我几乎是用手指扛着那根毛笔的。在纸上画来画去。希望他会不太计较我的杨式写法。当然,也可能是别的式什么的。
“好像有一些进步了,能让人看出是字了。”
我抬起头,听着他过于中肯的夸奖,觉得他目光瞧得人脸有些压痛感。
尖傲孤杰的人在看那些字时的目光竟闪着欢喜的悦动。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充满了怨念,难道他这是在嫉妒我。
我从旁仔细观察他的目光时,没有防备,他陡然转过头来瞧我。
明流清醇的目光,如水流潜过。
我们对视超过正常的一眼。直到我示弱,他才又笑,“夫人对我的说法不以为然?”
这人说话从来都是问句,而且都是明知故问。我当然不以为然。而且是不然不然不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