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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蹲身,躲在自己的怀抱里。
大概是好久,又大概只是一瞬。一双手将我扶了起来。
我很借助他的力量,却良久不能真实反应出,眼下是什么状况。
我转回身,觉得那个方向深得可以行走,身后有个声音,一直在响,“贤弟,贤弟!”但我却已不能反应出,他在呼唤的是谁,天地很大,幸福的藏身之地却一直这样刁钻,而我就更加不敢去执一个期待。
身后的人,很快追下来,他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抬眼,分辨他的模样,只有一个感觉,他眉心攒得很紧,若用寻常力量,定然难以抚平。
不知道,为什么,他拉上我的手,我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全是我,悲伤而落寞的一个我。
他又用那样一双眼睛,冲着我笑,但那笑意味不明,我想躲开,却挣不出他的扶持。他的声音,恍从四面八方而来,深定而不容质疑,“为兄,送贤弟回去。”
我不知道,我是在同意还是拒绝,但他回身之时,我已如离弦之箭,向外跑去。
我们年少时爱追风,常向天地追着疯,树儿明亮花儿俏,心儿转,弦儿息,追风追去日儿西。我喝这首歌谣时,就想有人会亲我一下。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给一个人唱,他就走了,走去了哪里,我竟然浑不记得。只是一个轻轻的离别里,我们就这么相忘得干净。
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闹大街,我空子钻得特别好,如风般,疾疾穿行。那个人,他追不上来了。
然后,我猛然被撞了一下。摔倒下来,可能是扭到了脚,因为脚疼得厉害,连站都不能站。
撞我的人,跳下马来,扶起我,问我有没有事。我觉得脚很疼,根本不能落在地上。但我一直摇头,那人觉得很是困惑。他犹扶着我,看我仍在一直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同我是一样,漫无目的着急。因为,我们从前并不认识。他根本没有必要为我着急,或担心。而我也再不需要一见就倾注的担心,他们都是骗人的,我什么都没有,他们还这样的骗我。他们都不是好人。
我想夺回被他握住的手,哪怕是付出要跌倒的代价。我也果真那么做,但我却并没有真的摔倒。尽管我觉得我其实是无畏的,可是我还觉得此时日月无光,暗无天日,我有一点害怕。
我真的并没有摔倒。
因为。一只手,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伸了过来。他给我最真实的扶持,他将我的手,从那人的手中抢过来。他的衣袖很香,那种已经香入衣服纹理的香气,漫天盈扬。穿破时光,好好的漾在空气中。那么突出。
然后。他连带着这些香气,扶住我的腰。一声“贤弟”将我面前的作俑者,惊得双眼大如鸡蛋。眨巴时破碎,复原,他是一个小眼睛的男生。
那人就带着那种吃惊,向我瞧着,其实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向我笑。因为,我今天的感觉很奇怪,会出其不意的想到什么,也会绞尽脑汁的想不到什么。
李元吉将我抱到马上,我慢慢的抚摸这匹马的马中,它通身雪白,毛皮又亮又滑,我的手很自然地放在上面,就会轻轻的滑下来。
我脑子一直不清不楚,隐约可以辨认出,这是一条向明月坊的路,李元吉确实没有骗我。
那个撞了我的公子,脸上整齐妥帖的书生气,变成大而凌乱的惊奇,他一直目送我离开。一直到很远,我还在回头瞧他,但我丝毫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他在我心中是没有样子的,只是一个白白的轮廓。
到了明月坊,李元吉将我打横抱了进去,人们像是看鬼怪一样地看着他。作乐的人们都停下来了,因为我离李元吉很近,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样子好像很凶。但我却没有害怕,我觉得我今天可以什么都不怕。
我不知道我看出的对不对,但我今天一点也不怕他。我觉得,他不如平日见到的李元吉,有繁复的隐藏,我甚至觉得他同我一样简单。总之,他今天就是特别特别的不一样。
他抱着我,在人们主动让出来的路中间行走。神雀小跑着迎了出来,见到我和李元吉,美丽的脸庞有些惶诧,好像是惶诧吧,再多的,今天的我已经看不出。她叫人拿了钥匙去开门,又吩咐人去烧些热水来,这些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忽然觉得,我有点正常了,都能看出什么惶诧了,也听得明白神雀的话,于是略挣了挣,准备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可事实上明月坊的暖光里,我没做出什么实际的挣扎,只是打了一个哆嗦。
李元吉对神雀说叫大夫来时,用了好大的力气,震得我头一阵阵的“嗡嗡”。神雀急慌慌的出去,没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他为我推拿了一会儿,冷不丁的使出力气,应该是扭正了骨头。可是,我的感觉特别奇怪,似乎长了两颗心,一颗觉得痛,一颗却只觉得混沌,然后,我就不清不楚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生出了红红的早霞,我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人,是披了红彤彤光晕的李元吉。我以前一直很怕他,现在感觉却不是那么灵敏,也不知道是怕还是不怕,反正没有感觉。
他看见我站在地上,皱起眉头,“贤弟昨日才拐伤了脚,今天日怎么就站在地上。”
我没什么想说的,就不回答。
他不见回答,也不见气馁,几步行近,抱了我,就放在一只束腰墩上。
然后,自己毫不客气的坐在对面,向刚刚推门而入,略有惊诧的神荷道,“今早吃骨头汤吧。”呵呵一笑向我,“所谓以形补形。”
我看了一回霞光灿烂,觉得他的笑脸比霞光还要灿烂,同他郑重语道,“李兄今日天气不好,你一会儿拿上骨头汤,就早早去吧。”其实后来我才想明白,我那时,对李元吉下的是遭逐客令。
他似乎全不介意。
李元吉对上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语不对题,道,“贤弟不上妆时,更加的漂亮。”
我揉目整个房间风格,觉得没有必要得罪他,有点于心不忍地同他点头,“嗯!”
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陈腊月,这也太出离他风风火火的性格了。我装作很随意的问,“今天怎么没见,腊月他过来找你。”
他神态闲闲,抽出折扇,摇了摇,“大约是吃醋了吧。”
我认同的点点头,又藉此推心置腹的同他建言,“李兄应该去看看他。”
他笑点个头,目光却化了个形,若有所思地着落在我身上,应目时是个蓄蓄的笑。我原本心灰意冷,虽然可以与他正常对话,但心绪寥寥,常常是接了上句,就接不了下句,还会不知不觉的出神。
神荷姗姗送来骨头汤,惊奇的看着李元吉从她手中取过汤勺。给我承了一碗。又给他自己也承了一碗。再自若万分地,拿起我的手,将汤碗放在我手中抱牢了,认真地说,“贤弟拐了脚,最宜喝些骨头汤。”
我手有些抖,他感觉着实灵敏,一直握着我的手回来,直到将汤碗稳妥着落在桌面。
此番景致有点蹊跷。我邀不来什么对应情愫。干笑一声,抽出手来,他顺势摸了摸碗,“唔,还很热。等一下再喝吧。”然后,他抽出折扇,悠悠摇出风来。我心下有点冷,给这几遭凉风激得,止不住打了个喷嚏。李元吉了悟得极是正理,“贤弟,莫不是身上冷了。来……”他动作迅速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复加到我身上,我倒觉得,可能是他喝茶,热了的缘故,并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我有些不耐这位王爷老是在我眼前转悠。
话音还未落尽,门突然开得大一些,陈腊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这是我唯一次觉得,他来得很是时候。于是,有些动情地招呼他,“陈腊月,快过来喝骨头汤。”
他不动声色向我走了过来,又不动声色地拿起我面前的汤碗,一仰脖儿灌了下去。
我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打结的说,“烫!”又加了一个“很”字。不过,这个感觉,在他脸上其实没有寻到,他可能是个耐高温,耐腐蚀的家伙。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李元吉。我慨叹,那般情貌,他是爱得痴了么。但见个镇定万分,他已油然伸出手,去摸李元吉正摸住汤碗的手。
我见识着实短浅。有点如坐针毡。
两只手情状美好地叠在一起。我将两张脸对视过去,并没有找到多余的表情。但眼下此情此景,即便我是一个不明眼人,也一看就知道,是妒海翻波,一浪高过一浪。
这么的,我觉得有点不安。其实自打陈腊月,一副风尘仆仆、河山跌落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已经觉得,我虽任了一遭东道之主,但实则还是一剂多余的配搭。只是苦于,不能找到一个道理姣好的理由,全身而退。只能呆视着,他们一双手握得久久,情深意长啊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