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穿针引线来轻薄

张冉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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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双脚已经蠢蠢欲动,不过,距子夜,为时尚早。

    我坐在烛火,孜孜摇曳的烛台前,托腮冥想:颉利为什么会这么肯定,那位神仙姐姐一定会帮我们救芙蕖。他是确信于,神仙姐姐的佛性慈心吗?难道是他笃定于,老皇上对神仙姐姐的爱慕之心?

    我慢慢伏在桌子上,可是,老皇上也是皇上,李世民就是他的儿子,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们血脉相连,恐怕想事情,都是一股回肠,认定了家天下,家事既为国事,万一抵触,亦要以江山社稷为上念,不得不铁石心肠,是为有舍有得。

    我又伏得,更低了一点,然后,就开始向坏处想了。我想,我是害怕了,我想到,也许神仙姐姐不仅没帮我们,还很慈悲为怀地,送我们去天牢省罪,再化我们入佛门,一切一了百了。

    可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回忆起,那个万分紧急的时刻,那只发着光的利剑,拽合了通往生死之门的幽光一现,后患被斩断,我还可以从从容容的活在世间。那么,现在要我冒一次险去救他,原也应当。

    鼓起一更,夜尚未黑透,我已经燃起烛火,但如此着急,也是惘然。取出两盒木子,准备自己和自己对个弈,打发一下时间。

    门上忽而结起几个轻巧起落的叩动声音。我心诧异,颉利竟来得这么早,难道,又是要虚晃一枪。

    打开门,但感蓬荜生辉。李世民一身银色软质长衫,颀长的身影,倒映在盈盈月光下,让我有一种错觉。我一直在这里等的,其实从始到终都是他。他飘身进来,反手虚掩住房门,笑眼相问,“这么晚了,还穿得这么整齐,是要出去?”

    “啊!啊?……”我不由自主地说话打结,最后,很是艰难地折腾出一个说辞,说得他挺开心的。我说,“啊!……那个……吧哈……我大概是要赏月吧!”

    他叹息似地回笑,“今晚有云。星月皆掩,还是明日吧。”

    我故作不知,还假意打开门,四下里瞄瞄,“是么?”不过。我一眼都没去看天,心思全不在上面。我看的是四周,尚无颉利身影。回过头时,还在重复,“还是明日吧!”

    合上门,再转身。意外发现了门虚掩处,透进的月光,倒吸了一口冷气。妄语人前。可是不是什么好事,如此形迹倏然败露,于谁都会是颜面无光,我也感觉到很无光。

    幸好,李世民那厢淡然。无意刨根问底。他只是轻悄悄地飘转话题,“你会下棋?”

    我突然反应过来。桌上还摆着一桌残棋,低低的声音“嗯”了一声。伸手拂乱了上面的结式,生怕他万一起了兴致,要在此处耗下去。

    他倒不在意,伸手自桌上执起茶壶,自斟了一杯温茶,开始意味不明地打量我。

    我的心,瞬时虚成了个无底空洞。

    他轻呷了一口茶,面上的笑意,无甚消弭,忽然向我努了努嘴。我所见过的李世民,雅致如长歌,恢弘如天河九落,却从不曾见过他做这样的小动作。感觉与反应俱为迟钝,半晌,还呆立在他的目光里,反应不过来。

    他忽然做了一个动作,向我比量一下他的衣袖。我能得到的信息是,他要让我看看他的袖子。我也觉得这件衣服蛮好看的,不曾想,他却这样显摆。我小心翼翼地蹭过去,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细瞧着他的衣袖。上好的银色生丝,温柔的睡结在一起,一定是一双巧手才织得出。

    心中着实感叹,冰冰的银色发散着小清凉的光,确实不错,也确实容易脏。拾回目光,又在心下估摸着,用个什么上好的词儿来夸夸他,不求心安理得,但求掷地有声。顷刻受到月夜风萧的启发,“此等天衣,穿在身上,不难,难的是,寻常人大抵穿了也是白穿。”

    说完,觉得这个马屁,拍得太过离奇。自摇了摇头。

    果然,他听了我的夸赞,毫无得意的征兆,还颇为疑惑,自抬起袖子,又自打量了一番,“没瞧见吗?这里开线了,你帮我缝一缝。”

    这个要求荒诞不经,但我看过他的表情,他很坚持。像一个不被满足,就会哭泣的小孩子。

    轻易让我觉得对不起他,于是我坦白向他认罪,“我不会针线。”

    他笑了笑,很衬我的坦白,而且还更有朝气些。他说话时,我屏起了呼吸,“我也没学过,要怎么才能放过刺客,怎么办?”

    我靠近他,不无忧虑道:“总是那个,比较好学些,不过,这个我来试试,我的袖子前天也刮破了,注定是要学的。”我轻而一举就寻到了针钱,它们一直很镇定,我却一直在微微发抖。左右比量着怎么下手,其实缝个衣袖,左右穿针引线,不会太难,但问题是左右不能让他脱下衣服来,这样就与他太近,就太……太……

    我低着头,一心不得二用,第一针,就扎在自己的中指上,素指上,立时结出一朵盈盈的血珠,红得刺目,红得惊心。我晕血,真的晕血,就要悄然晕过去……

    但世事如何都要靠老天成全的么。而此时,显然老天不想成全我的心意,并不能如愿晕过去。而是逃过,原本就没有打算逃过的一劫。

    一切皆因,就在刚刚电光火石的一瞬。李世民拉住我的手指不放,低头时吮上血珠,我受了刺激,没能完好的晕过去,只是有点晕乎乎。

    他若无其事将我的手指送回,我却连晕的情绪都没有。如坠深雾般地呆看着他,但只看了一会儿,就默默拿过针线,一心三意地缝起来。还好口子并不大,否则,我一定要憋死,一定要热死,一定要……

    李世民翻开自己的袖子,向里面看了一眼,我顺着他的目光,也向里面瞧了一眼。瞧这一眼不打紧,我差点没晕过去,外衫与中衣等闲缝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