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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老实不但在流血，而且流得不少。
他身上的伤口，起码不下七八道。几乎对方每一个人倒下去之前，他都会承受对手一刀或两刀。而且每一道伤口，都深可见骨。
但他依然站着，站得很稳很稳。
因为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带头大哥。
现在他们两人，正一动不动，互相凝视着。
他两人脸上的表情，似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又似情人间深情的对视。
倒下的这些客人，好像和他前世有仇一般，个个悍不畏死，都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他戴老实的命。
但这些人，无疑都不是戴老实的对手，他们虽然能用自己的兵器，在戴老实身上留下纪念，但却都会被戴老实，反用他们自己手中的兵器，在他们身上，捅出个透明窟窿来。
但这些人，好像只知道冲杀，不晓得闪避。他们好像根本就是来送死的。
这哪里是来敲诈勒索的。
本来兴致勃勃围观热闹的客人，有好些已经不忍再看下去，有好些已经禁不住要开始呕吐。
这场景，实在是太残忍，也太血腥。
只不过对于在场的这些徐州兵来说，好像才刚刚提起他们的胃口。
看着两人一动不动的静立，居然有些士兵还在挑唆道:“打呀，怎么不打了？”
戴老实环视周围一遍，目光再度回到那带头大哥的脸上，忽然裂嘴一笑。
这一笑，又让人们看到了曾经温和，忠厚的那个戴老实。
“你为何还不出手？”这是戴老实在问，语气平淡。
那汉子默默的看着戴老实，一句话也不说。但他的目光中，却忽然露出一丝悲凉之色。
他是为何起了悲凉之意，是为自己，还是为倒下的同伴？抑或是为了眼前的戴老实？
但戴老实却忽然有些怒意，忽然提高声调道:“莫非是你没种，你怕了？”
那汉子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却慢慢从怀中，掏出两把尺来长的短刀。
“你是条汉子，并且你已经受了伤，我不想占你的便宜！”那汉子终于又开口。但这句话，不再阴阳怪气。他的语气里，居然充满尊敬。
话音落下，他已经将手中的一柄刀，向戴老实抛了过来。
“噹”的一声，短刀落在戴老实的脚下。
戴老实又笑了，缓缓弯下腰，拾起那把刀来，长长的吸了口气。
他的动作，牵动他身上的几道伤口，顿时疼得他又咬紧了牙关。
他又吸了口气才对那汉子道:“我懂你的意思，来吧，动手！”
周围的士兵又鼓噪起来，居然齐声吼道:“杀，杀，杀！”
那汉子对周围的鼓噪，充耳不闻，只是对戴老实道:“你真的准备好了？”
戴老实忽然吼道:“废话，你还在啰嗦什么？”
那汉子终于动了，动如脱兔。
他大步跨上，手中短刀，直刺戴老实胸膛。刀势若奔马，迅急狂猛，似要一刀就将戴老实送进阎王殿。
周围的士兵，大声叫起好来。他们叫好，不单是因为两人终于开始动手，更为这汉子迅猛快捷的身手而惊呼。
他们的叫好声刚结束，那汉子握刀的手，就已经落在了戴老实的手上。
戴老实虽然受了伤，但一点也还不含糊。
他的身手还是迅捷，这之手握住对方，另外一只手也递出，手中的短刀，一样指向对方的胸膛。
别人要他的命，他也一样要对方的命。
但那汉子一样不给他机会，戴老实手中的长刀，刚刚递到他胸前，也被那汉子的一只大手，握了个结实。
两人现在，看起来就如同在顶角的牛。
士兵们立刻又开始鼓噪叫嚣起来，哄然大喊道:“加油，加油！”他们当然不愿意看到，如此沉闷的场面。
嘈杂的嚣叫声中，那带头闹事的汉子忽然轻声对戴老实谓叹道:“老戴，你这是何苦，你原本根本就不可能受伤的。”
这是什么意思，他好像是在为戴老实叫屈，他现在，可是和戴老实在拼命。
戴老实忽然苦笑，轻声道:“仇二，你真的不明白？”
戴老实，居然认识这个人？
仇二声音忽然有些哽咽道:“我明白你，老戴。你一定是因为，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你心里痛！”
戴老实的手忽然抖了一抖，颤声道:“仇二，你不要说。兄弟们既然愿意舍命，我为何还不能挨他们几刀？”
“其实，其实我又何忍杀他们？”戴老实已经说不下去。
仇二的身子一颤，道:“你根本不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会是什么滋味？”
“所以，我更痛。是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可是，如果不这样，我担心，霍总那边，会出问题。我……”戴老实又一次，不能再说下去。
一听到霍总两个字，那汉子忽然沉声道:“霍总现在，应该已经脱出困缚，老戴，你走吧！”
戴老实忽然又笑，柔声道:“仇二，你为何不先走？”
仇二居然也笑了笑道:“好，我仇二先走了！”
他握住戴老实拿刀的手，忽然往自己身前一拉，上身也往前一倾，“噗”的一声刀刃入肉的闷响，戴老实手中的短刀，已直入他的胸膛。
带血的刃尖，从他的后背透了出来。
仇二居然还在笑，但已经笑得有些勉强。他生命已快到尽头，口中也咯出血来。
戴老实也笑了，他已经感觉到，仇二握刀的手，已渐渐快没有了力气。
但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做出了和仇二一样的动作。
所以，仇儿手中的刀，也“噗”的一声，扎入他的心房，刀尖从后背透出。
他的头，也搭在了仇二的肩头上。偏偏仇二的头，也搭在戴老实的肩头上。
仇二又在低语。他的心房，已经被短刀刺穿，虽然身上的力气都快要被抽干，但他还有一点力气说话。
“老戴，你真傻，，你，你，你根本就可以，不，不，不用死的！”
戴老实也喘着气，在仇二的耳边道:“你以为，你们都死了，我戴老实还有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又喘息了两声，继续道:“自从戴老实杀了第一个兄弟起，已经都不想再活在这个世上。既然你和兄弟们，都能为了霍总，不惜牺牲自己美好的生命，那我戴老实又为何不可以，陪着我的好兄弟们？”
他说完这句话，不自然的，从口中嗑出一口血来。
戴老实的生命，也已快走到尽头。
仇二又艰难的嗑出一口血来，他的头虽然还搭在戴老实的肩上，但他已经感觉，自己在慢慢的向地下萎顿。
他断断续续道:“莫非，这，这就是我们的命，也，……也是霍总对我们说过的，责，责，……责，……责任！”
戴老实现在，也已经觉得，身上的力气快要被抽干，他仿佛又看见了霍天仇。
他忽然挺了挺身子，用力说道:“不错，仇二，这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虽然都只是小人物，但我们却该肩负起我们的责任。我们的责任就是，为霍总去死。仇二，你，你……，会……，会……，会不会，后……，后悔？”
说到后来，戴老实也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仇二的声音已经很微弱:“我，我一点……，一点也不……，不后悔……！”
他忽然再也没了声息。
戴老实知道，仇二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用他自己的生命。
仇二本可以不用死的，但他要用自己的躯体，自己的灵魂，来陪着自己的兄弟。
其实他戴老实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为了自己的使命，自己的责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他又岂可以独活于这个世上？
所以，他也求死。
这一切，都源于他们的霍总所说的两个字：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