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你不是错了,你是怕了

江别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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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老六拨开人群,跪在地上大声道:“大人,草民作证,马主事撒谎,他当初先是要陈家铺子一天十文的卫生管理费,后来涨二十文,甚至最后涨到三十文,陈家人嫌弃涨得太多。

    最后无奈交了三天钱,这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来了……”

    他脸上浮现一抹正色,瞪向那马主事,义正言辞,仿佛自己化身判官勇士。

    “马主事欺压我等商贩!”

    有人带头。

    就有人随大流支持。

    不多时。

    几乎所有的商贩开始痛斥,马主事随意涨价卫生管理费。

    马锦平面色苍白,手无力指了指……那些原本畏他如鼠的商贩!

    那些人的眼中有兴奋、懊恼、震惊、愤怒,就是没了恐惧。

    尔等卑贱的商贩怎么敢?

    本官在美食街可是你们的天。

    看了看面色平静站在旁边的陈家汉子,见对方神色冷漠,连看都不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即使那些人潮也纷纷恭喜着他,他始终面色淡然,没有太多激动,没有太多兴奋,仿佛这一切已经在意料中。

    忽又想到。

    当初徐三要他家交摊位管理费的时候,他笑得谄媚而勉强,卑贱而局促,忽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可能!

    对方难道从那时候就开始算计自己?

    卑贱局促、谄媚等等全是他的伪装,阴狠的獠牙收起来,正准备给自己致命一击。

    对方明明就是一个低贱的农户,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驱使、影响宣南书馆老家伙、县学学子年轻人?

    陷入茫然。

    苏庸沉声道:“马锦平,你可知罪?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鱼肉百姓,一名胥吏,肆意妄为,把整个美食街搞得乌烟瘴气!”

    马锦平颓然一叹,随后又暴戾看向陈闲。

    “事情发展到现在,无话可说,我只恨,当时没有直接使了手段,把陈家人弄死!

    死无对证,也就不存在我欺压他们了!”

    哗!

    人群听到这些话都有些惊悚,明明是在大太阳下,无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打杀他!简直骇人听闻,朗朗乾坤之下,不过一个贱吏,竟敢当街打杀平民百姓!”

    “打死他!”

    好在有衙役维持局面。

    没有当场将人打死。

    苏庸沉声冷笑道:“马主事,本官问你,不知你有没有族中子弟,在颍州府或者鹿上县以种地为生?”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马主事有些茫然。

    “我是鹿上县人,族中确实有亲友在村子种地。”

    “那近来蝗灾有没有在颍州府影响你们村镇?你们的粮食有没有被蝗灾啃食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大人处理得当吗?”

    苏庸沉声道:“本官不过是受人提醒,而真正提前吹出哨令的是一个农户……”

    兜兜转转说了半天。

    围观的人耐心被吊起来了,纷纷疑惑道:“是谁啊?

    跟这件事有关系吗,县尊大人,赶紧处理此恶獠,我们还要等着回家吃饭呢。”

    明明是愤怒的气氛,大家都被这句话给逗笑了。

    马锦平也险些破防,吃什么饭,猛然间,“陈?”

    李师爷大步而出,笑眯眯道:“诸位,站在你面前的是陛下刚刚赐封的从九品将仕佐郎!陈闲!”

    众人懵懂。

    “谁是陈闲?”

    一声怒喊。

    “不可能!一个农户凭什么能得到官职?还是有品级的,虽然是个闲散官职?”

    首先破防的是马锦平。

    他不过是区区一个胥吏。

    苏县令呵斥道:“就凭他,挽救了颍州府万石粮,就凭他,让你的族人能够今年吃饱饭,让蝗虫空口而走!你一个胥吏,谁给你的胆子刁难他!”

    “那他为什么之前不说……”

    “闭嘴!”

    苏县令气得脸色冷,“怎么,普通农户就没有尊严了,普通农户就就可以任意被你欺凌吗?”

    马锦平仰天长啸。

    “啊!”

    李师爷吩咐衙役。

    “找块破抹布堵住他的嘴,吵得人耳朵疼!”

    马锦平拼命挣扎,但还是被压抑堵了嘴。

    围观看热闹的众人都已经懵了。

    将仕佐郎、从九品、蝗虫之灾、颍州府、一个农户、陈家。

    所有的词语组成一部画面。

    而那些商贩也都愣在那里。

    你都是从九品的闲散官职,一个月也能拿到俸禄,为什么还要来美食街摆摊?

    在乡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不成吗?

    随后又是害怕心虚,看了陈闲一眼。

    他们这些人当初可是狠狠嘲弄这汉子。

    说出的话要多恶心就多恶心。

    苏文轩站在群里,冷冷扫视袁老六等人,低声对苏庸说了一句。

    苏庸皱眉。

    县学学子以段二郎领头拱手道:“陈佐郎,失敬!”

    陈闲:“你们都是读书人,我不过一个农户,偶然得了陛下恩赐,你们还是叫我陈老板。”

    这。

    互相看了一眼。

    段二郎点头。

    苏庸看了他一眼,这人应该是官家子弟,姓段?

    心里有了主意。

    马主事拼命将抹布给吐出来。

    颤颤巍巍,面皮扭曲,以头抢地,血沫子都吐出来。

    “陈佐郎,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知错了!”

    “简直无耻!”

    苏文轩站在远处,厉声谩骂。

    要不是群情汹汹。

    要不是那些商贩见风使舵,临时更改口供。

    要不是陈大叔和我家交好。

    要不是我爹是个清官。

    闲大叔还有命吗?

    上前一脚狠狠将他踹翻在地。

    陈闲摇头,“你不是错了,你是怕了,怕死。”

    很平静的一句话。

    似乎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击打在看热闹的人心里。

    苏县令沉声道:“抄没马锦平财产,以三倍赔偿,赔偿那些被他欺辱的商户!

    立即送往颍州府,请府尹大人给出最后判决、呈送刑部勾画。”

    众人齐呼。

    “好啊。”

    那些商贩也齐齐松了一口气。

    死了?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

    终于要死了。

    甚至袁老六还暗暗偷笑。

    平白得了五十两银子,人却死了。

    怎么说都是老子赚了。

    而且看那个陈老板的意思,人家似乎不打算追究。

    苏庸眉头一冷,看向以袁老六和嚯老五的身边人。

    “该说说你们的事了?”

    袁老六还想装糊涂。

    几名衙役上前扭住他的胳膊。

    顿时心里一凉。

    “县老爷,马主事是给了俺们五十两银子,他说让我们帮他做伪证,只收了陈家一天二文卫生管理费……”

    围观看热闹的纷纷咒骂。

    “这也是两颗老鼠屎,我建议,把他们赶出美食街!”

    苏庸沉声道:“把你们收受的银两全部交出来,本官要把他们平均分给被欺压的商贩,至于你们的去留,由所有商贩举手表决,他们同意你继续在这里摆,他们要是不同意,本官说了也不算。”

    袁老六心里一哭。

    完了。

    自己在这边可不是很受欢迎。

    于是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那些商贩。

    商贩纷纷转头不再看他。

    “别搭理他,当初骂陈家人最凶的就是他们!让他滚!”

    袁老六转头去求陈闲。

    陈闲面色平静道:“若我打官司输了,今天该死的应该是我吧,所以,你是觉得我是好人,所以好说话吗?”

    “还是认为我是老实人,老实人就该是被人污蔑,尊严被人践踏、然后像是没事人一样选择原谅你吗?”

    他声音淡淡。

    不带一丝感情。

    拿着真诚的话,似乎像是一柄利剑,狠狠地剖他的心脏。

    血液似乎在倒流。

    浑身僵硬。

    是的,他打就是这个主意。

    啪啪啪。

    不知谁带头鼓掌。

    苏文轩怒喝道:“简直无耻!不治你们的罪,已经是饶恕你们,还想要在这里摆生意?”

    “吃屎吧你!”

    那些原本中立的商贩纷纷怒骂。

    “说得好,俺是老实人,老实人就活该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嘛?老实人就必须选择原谅你们吗?”

    “tui!”

    “滚你娘的蛋!”

    “老子以后在美食街,看见你一次,打你一顿!”

    有汉子上前一脚将那几人踹翻在地!

    两三人灰溜溜收拾东西离开。

    还有不少商贩也在偷偷收拾东西。

    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而烧饼老汉面色复杂,看了陈闲。

    虽然当初他没有污蔑陈贤,但他确实劝了陈闲要低头。

    有些心虚。

    尤其是刚才听到陈闲那些话。

    好人就该选择原谅他们吗?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懦弱的人就该吞下所有委屈吗?

    不。

    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陈闲叫住了他。

    “老哥,不用想太多,以后你还像之前一样在这里摆摊卖烧饼,在我旁边就行?”

    烧饼老汉摇头,心中忧思。

    “我想……我是时候该离开了。”

    而陈闲静静看着像被打死疯狗拖走一样的马主事。

    有些忧虑。

    还要被送到颍州府吗?再起波折?

    莫名不适。

    无端的,有一个壮汉,忽然凑到他跟前。

    压低声音。

    “陈老板,我还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