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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他,勾起了令公鬼不愿想起的回忆。罗汉果,坐在他那辆高大的小贩马车座位上,驶过马车桥,在上元前夜到达思尧村。就在那一夜,黑水修罗来了,杀戮,焚烧,追猎。纯熙夫人曾经说,它们在追猎三个年轻男子。
令公鬼想:追猎我,如果它们知道是我,而且还用罗汉果做猎狗。
半夏走近时,罗汉果站了起来,没有遮挡眼睛,甚至没有因为灯光而眨一眨眼。他朝她露出微笑,一个只触及嘴唇的微笑,然后抬起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笔直地看着躲在灯光后黑暗中的令公鬼,伸出一只长手指指着他。
“我感觉到你在那里,躲着,令公鬼,”他说道,声音像是在哼小曲,“你躲不了,躲不了我,也躲不了他们。你以为结束了,是不是?”
“可是战争从来不会结束,令公鬼。他们来找我了,他们也来找你,战争会继续下去。不论你是死是活,你的战争永无终止。永无终止。”
突然他开始哼唱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他的手臂落下来,抬起眼睛全神注视着黑暗中屋顶上的一个方向。弯曲的咧嘴扭曲了他的嘴,他的喉咙深处发出笑声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罗睺比你们所有人知道得更多。罗睺知道。”
半夏倒退着离开牢房回到令公鬼身边,灯光的边缘正好触及罗汉果牢房的铁栏。黑暗藏起了小贩,但他们仍然听到他的笑声。就算看不到他,令公鬼也知道罗汉果肯定还是那样盯着黑暗。
他打了个冷战,手指摸索着宝剑的剑鞘。
“我看他是完全失了心智了!”令公鬼嘶哑着喉咙,“这就是你说的跟以前的他一样?”
“他有时候好些,有时候差些。”半夏声音不稳,“这一次差些,比平常差多了。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彻底疯了,在黑暗里那样盯着石头屋顶。如果没有那些石头,他盯着的将会是女客楼。那里是纯熙夫人住的地方,也是丹景玉座住的地方。”令公鬼说着,又打了个冷战,“他完全疯了,不能留了。”
“这个好主意不好,令公鬼。”半夏回头看着牢房,把他拉远一点,还压低了声音像是怕罗汉果听到。
罗汉果的笑声追随着他们。
令公鬼道:“就算他们不搜查这里,我也不能跟一个这样的家伙呆在一起,你也不能。”
“今天的他有一点……”半夏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有一个地方比起这里来更不会被搜到。之前我没有提这个地方是因为把你带到这里来会比较容易。他们绝对不会搜查女客楼的。绝对。”
“女客——楼!半夏,罗汉果也许疯了,可是你更疯。你觉得这是你玩灯下黑的地方吗,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还有更好的地方吗?卫所之中有哪一个地方是男子,包括师左次大人,只有在受到女人邀请时才能进去的?哪一个地方没有人会想到去寻找一个男子的?卫所之中有哪一个地方肯定填满了鬼子母们?”
“这太疯狂了,半夏。”
她戳着他的包袱,一副已经决定了的样子,说道:“你必须把你的宝剑和弓包到你的披风里去,这样,你就会像是帮我搬东西一样。要给你找一件没这么漂亮的短上衣和中衣应该不难,但是你必须驮起背来。”
“我告诉你,我不干。”
“既然你的行为像骡子那么固执,那么扮作一个给我搬东西的苦力就正好了。除非,你真的宁愿在这里跟他一起。”
罗汉果的轻笑穿过漆黑的阴影传来:“战争永无终止,令公鬼。罗睺知道。”
“我从城墙跳出去可能成功率还高一点。”令公鬼喃喃念道。但他解开了包袱,照她的话把剑、弓和箭壶包起来。
黑暗中,罗汉果大笑:“永无终止,令公鬼。永无终止。”
纯熙夫人独自一人呆在女客楼的房间里,她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绣着蝴蝶花和凤凰花的披肩,对着角落里高高的穿衣大立铜镜照了照效果。她的一双黑色大眼睛在她发怒的时候会变得像鹰隼一般锐利,此刻,它们像是可以刺穿淡黄色的镜面。
她会把这件披肩放进鞍囊带到海门通纯属偶然。披肩后面的中央是代表嘉荣的炽热白色火焰,披肩边缘的长穗子显示她所属结的颜色纯熙夫人的披肩穗子就像清晨的天空一样蓝在嘉荣以外的地方,很少鬼子母们会披上这种披肩,就算是在嘉荣城里,多数也只有在巫鬼道中才披。
在嘉荣,除了巫鬼道宫廷召开的会议以外,少有场合需要披肩这种正式着装。至于华山绝壁以外的地方,嘉荣之火会吓跑许多人,他们也许会去躲起来,也许会去向火传居士告密。白羽客的箭对于鬼子母们来说跟其他人一样致命,而且,火传居士非常狡猾,他们是不会在射击之前让鬼子母们发现弓箭手的,以免攻击失败。纯熙夫人当然没有想过在海门通会有机会披上披肩。不过,既然要去觐见丹景玉座,就该注意礼仪。
纯熙夫人身材苗条,一点儿也不算高,鬼子母们特有的岁月无痕的光滑脸蛋往往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些。不过,纯熙夫人拥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和沉着镇定的举止,在任何人群之中都足以占据支配地位。这是她在瑶琳桐庐王宫里长大时养成的气质,成为鬼子母们的许多年来,这种气质不但没有被掩没,反而更加明显。
纯熙夫人知道,今天,她将会需要发挥这种权威感的每一分、每一寸。今天的平静多数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一定是有麻烦发生了,不然,她不会亲自到这里来的。这是纯熙夫人至少第十次这样想了。可是,除此以外,还有上千个问题。是什么麻烦?她选择了谁陪她到这里来?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现在?此刻,一切都不能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