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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
粗嗓门的一声大喊,惊得靳南秋手指一抖,差点没把这张薄薄的药方抖碎。
“进来!”他把药方妥当的放在一边,盯着垂头进来的下属,像正在做某些重要的事被打断,火气直冒。
“告诉你照常打!又回来干嘛!”
“回禀七爷,赵擎说要和您议和,您不出去他就联合八部族大举攻城!”
靳南秋缩在裘皮中翻了个白眼。
又拿八部族威胁他!
赵擎真能使唤他们如臂指使,早都打上来了,还能跟他废话?
不过看样子赵擎今天吃错了药,死活非要见到他。
“去看看。”靳南秋带上帕子,用一个厚厚的白裘皮大氅把自己裹住。
头尾全黑没有一根杂毛的高大黑马上,靳南秋一身雪白大氅懒散的坐在上头,一只清秀骨节分明的手从大氅中探出来,松松的握住缰绳。
整个人从头到脚一副弱不禁风的京城风流公子作态。
赵擎看见他,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长枪。
就是他,假惺惺的和谈,背地里搞事情偷走了谢静姝。
“有话快说,你们这地儿冷得很,我急着回去呢!”
“如果本王没记错,你是周皇帝派来的和谈使。”
赵擎纵马出列。
两人两骑,相对而立。
“嗯,是。”
“北越与大周打了这么久,也该和谈了。”
靳南秋昏昏欲睡的眸子一亮。
和谈?
和谈好啊!
谈完了不用夜寒川来换他就能回京城了。
“好啊,你我各自撤兵,大家相安无事,多好。”
多好?
他说的倒轻巧!
北越的半壁江山都被占去了!
赵擎沉着眼咽下一口气,道:“撤兵自然可以,只是小王还有个不情之请。”
靳南秋把两只手都缩回大氅中,慢悠悠道:“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答不答应我得上书请示我皇。”
“小王想求娶贵国长公主殿下,以后两国修好,再不动刀兵。”
话音刚落,靳南秋立马坐直了身体,懒懒散散的姿态一变,顿时凌厉起来。
“想屁呢!娶我外甥女?没得谈!”
“和谈使不是要请示你们周皇?”
“请示个屁!我说不行!谈不拢你就打吧!且看你能不能打的下来!”
靳南秋没好气的撂下这句话,调转马头,就要回去。
枪出如龙,破空声响。
靳南秋身形半转间猛然一仰身,枪尖从他精致的脸上扫过,随后,他一个弹身坐起来,勒马和赵擎拉开了距离。
“要不要脸了偷袭!”
雪白的大氅一挥,身后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弓弩露出来,对准了赵擎。
“你果然不简单!”赵擎眯起眼睛。
“关你屁事!”
靳南秋本来就有火,偷袭这一枪直接在火上浇了一桶油。
“将士们!出战!”
身后城门大开,涌出大批披坚执锐的周军。
赵擎道:“你真要和我打?”
“打的就是你!”
靳南秋冷声下令,城上弓弩先把北越军队逼退,大周军队随后迎上去,两方终于硬碰硬的站在一起。
“谢静姝嫁过来,本王也会对她好,以后两国不用再死一个人。靳南秋,好好考虑本王的条件!”
声音弱下去,赵擎带兵撤退,周方要追,被靳南秋叫回来。
下边将领不甘心,靳南秋回到议事厅之后挨个敲打了一番。
“你们以为赵擎那么好打的?任你们搓圆捏扁?守了几天城还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了呢!”
杀平这些不切实际的威风,靳南秋回屋咬牙切齿的写了封长信,信上把赵擎骂的狗血淋头,然后叫人给他送了过去。
写完,他指尖点了点笔杆,目光一闪,再写了一封信。
添油加醋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叫人用信鸽快速送到夜寒川手上。
就不信赵擎在这觊觎静姝,夜寒川还能坐得住!
侍卫连送了两封信,第三次进去的时候见到靳南秋递过来的纸,下意识问:“爷,这个往哪送?”
“送到后厨给我煎药。”
靳南秋看都没看他,把药方原件折起来,放在一边。
***
夜寒川打听了一个遍,全京城里最有名的媒人是李家老夫人。
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经她手撮合的男女皆恩爱有加。
李家虽然地位不显,但李老夫人保媒拉纤的本事一流,倒也结交了不少权贵。
夜寒川备了礼,亲自登门。
姚五昨日已经递了名帖,和门房交涉了一番后,便跟在夜寒川身后进了宅子。
“民妇拜见威远侯。”
李老夫人身形微胖,头发半白,脸上褶皱横生,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连到了嘴角,拄着拐杖微微弯身。
“老夫人不必多礼。”夜寒川道。
姚五上前扶起人,然后把礼物递过去。
岂料老夫人对旁边的人摆了摆手。
礼物卡在中间,尴尬的很。
“在下是来请老夫人做媒,略备薄礼,请您不要嫌弃。”
夜寒川语气尊敬。
“老妇接了侯爷的拜帖,自然明白侯爷的来意。”李老夫人引手请夜寒川坐,自己坐在主位上,说话有些老人家常见的慢。
“只是这桩婚事……”李老夫人摇了摇头,“若是老妇得到的消息没错,长公主尚未成婚已是有孕之身,老妇人保过的媒不少,均是德言容功俱佳的女子,长公主身份固然尊贵,也太不知自重了。”
她说到这,夜寒川的脸色已是不好看。
“她的孩子,是我的。”
李老夫人轻笑一声,微微嘲讽,“不论是谁的,婚前不洁就是不自重,更何况长公主还频频抛头露面。侯爷是英雄,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才是良配。”
周身气息越来越冷,夜寒川未发一言,眸子里已有寒风呼啸而过。
“林丞相家的姑娘才情容貌俱佳,操持内宅事务也是一把好手,最是宜家宜室。且她平日交游都是些闺阁小姐,只有些吟诗作画高雅之举,断没和外男有什么瓜葛,是个清白的姑娘。”
姚五站在夜寒川身后,被冷意吓的头几乎要埋进怀里。
他真不明白眼前这个老太太是心大还是怎么,居然还敢说下去。
“老夫人似乎弄错了一件事。”夜寒川冷冷道。
“没弄错。”李老夫人拿过一边的画卷,“这就是林姑娘,侯爷瞧瞧。”
展开,露出一个线条柔软的女子半身像。
“本侯来找老夫人,并不是想让你给本侯出主意。我与长公主是圣旨赐婚,请媒人过三书六礼是因为本侯爱重公主,想让她成亲不留下任何遗憾。”夜寒川并未看那画像一眼,起身冷冰冰道:“本侯的婚事,还轮不到老夫人来置喙,长公主如何,也轮不到老夫人来评论。”
说罢,叫上姚五,沉着脸转身就走。
姚五抱紧礼物,狠狠地撇了撇嘴。
“侯爷战功显赫,何苦囿于一道圣旨?长公主持身不正,您请旨取消婚约陛下也没什么好说的。”
“持身不正?”夜寒川顿住脚,低声反问了一句。
姚五抱紧礼盒立即有多远躲多远,免得受池鱼之灾。
“就是你口中这个持身不正的人,带着兵马从北越千里来援京都。就是这个持身不正的人,推算出谢承运进攻的路线,提前疏散了百姓!就是这个持身不正的人,守住了京都,保住了大多数人的命!”
“吟诗作画,呵!”夜寒川轻嗤一声,“没有她冒死奔波,一堆白骨如何吟诗作画?”
当初多少人劝她顾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回来,结果她奔波劳累救下的京城人,有了命长个嘴就随便编排她!
李老夫人瑟缩了一下,法令纹深成了两条沟壑,夹在皱纹中的眼睛闪了闪,
“老妇多嘴,只是长公主平素与外男瓜葛甚多,又曾叫北越抓去,侯爷就那么确定那孩子是您的?她婚前不洁……”
“放肆!”夜寒川目光凌厉如刀,有如实质的杀意朝李老夫人电射而去,“议论当朝长公主,你可知该当何罪!”
尸山血海里磨练出的杀意哪是一个只会保媒拉纤的老妇人能承受的了的。
她当即双腿一软,脸上的皱纹都在哆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夜寒川怀着一腔尊敬来,满肚子杀气回去。
“这就是你说的,全京城最好的媒人?”
夜寒川坐在主位上,面色不善的质问姚五。
“对不起侯爷,我也没想到她如此不识相。”
“封住口,莫让她说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传到静姝耳朵里。”夜寒川沉着脸,眼中杀意未散,“她不识相,找个识相的就是。”
“是!”
“静姝把京城护的太好,有些人没被战乱殃及就有了心思说三道四。”
黑如寒夜的眸子抬起来,姚五抖了抖,瞬间领会了侯爷的意思。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着重照顾他家女眷。”夜寒川淡淡道。
“是!”
威远侯少年颠沛,其后征战,没学多少四书五经礼义廉耻,虽然堪堪长成了个君子,骨子里却仍是小时候练成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老女人又如何,踩到他底线就得付出代价。
夜寒川去拜访李老夫人的事,就算静姝没刻意盯着,也有人到她耳边说道。
“李老夫人是京里最有名的媒人,只是侯爷没在李家坐多久,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锦如边给静姝捏肩边道。
衣衫褪下一点露出肩膀,因为揉按变红的皮肤下有点浅淡的疤痕。
锦如挑了一坨药膏,涂抹在上边,继续按揉起来。
“哪个李家?我倒没听过。”静姝蹙起眉。
“李家子孙在朝中不是什么大官,公主不认识也正常,只是他家老太太保的一手好媒,侯爷不是要寻纳采媒人吗?想是去找了。”
药膏揉进皮肤,锦如将公主的衣衫重新拉好,“不过照奴婢看,她能与您和侯爷的婚事扯上关系,实在是给她抬身价。”
“走个过场而已。”静姝不甚在意的抬了抬手,让袖子更平整的垂下,“让人查查他们怎么得罪侯爷了。”
京城,她的地盘上,还能让夜寒川被人欺负了?
只是静姝本以为立马就能知道的信儿,愣是拖了两日。
彼时她正捧着汤婆子看姜棠在药堂中忙活,宫外就传了信儿进来。
静姝看了一遍信纸,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她当如何,原来是有人乱嚼舌根。
“怎么了?”姜棠今天教了医女们辨认药材,一堂课结束,她瞧见静姝的神情,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
“这李老夫人是谁啊!简直胆大包天!”
夜寒川着人盯着李府,可是女眷们私下闲聊却是盯不住的。他离开之后,李老夫人和自己儿媳编排了一通静姝未婚先孕不知检点的事,而后这些儿媳与各府女眷往来又传了出去。
谣言向来传的飞快,如果谣言的主角身份显赫且沾了情色,那更是了不得。
这些乌糟话并没外传,却成了夫人小姐见茶余饭后嬉笑的谈资。
“看来本公主许久不在京城露面,这些人胆子大了许多。”静姝轻笑一声,嘴角危险的勾起,像枝头颤巍巍绽放的冶艳桃花。
姜棠双手捧心,亮晶晶的眼睛晕乎乎的。
长公主姐姐这样好俊!
“这位老夫人不是觉得男人就是天,女人就该规规矩矩对男人俯首帖耳么,那就让他们家的天塌了吧。”
话音轻轻,就像在说:把黄瓜拍碎吧。
其后第二日。
关押北越战俘的牢房突然逃了一名犯人。
该犯人在逃跑途中误闯进了李家的后宅,烧杀抢掠一通之后被姗姗来迟的禁军捉住。
李家的护院死了几个,李老夫人受到惊吓,卧病在床。
第三日,朝堂。
李家在朝的官员全都罢官,背地里非议静姝的那些家的男人也遭到了牵连。
除却李家的男人犯了些不大光彩的事,其余人罪过都不太大。
朝堂上有大臣问年轻的皇帝陛下,为什么动手收拾这些小官。
陛下说,修身齐家,家里夫人随便乱说话,可见本人也不是个有能力的,大周不需要这样的官员。
而后,众官才知道是那些不省心的女人在背后议论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