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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假期养成的自然醒习惯让我过了很久才睁开眼。
洗漱、吃饭、打开电视,我睡眼朦胧,啃着面包,等电视节目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我才慢吞吞想起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吃面包的动作缓慢下来,最终停下。
……等下,青木呢?
以前他都是主动过来哔哔叨叨,吵得我脑袋疼。
我象征性在屋内转了一圈,“青木?”
敲客卧的门,没人应,再打开门。
没人。
我打开了厨房里的柜门。
“青木?”
掀开电饭煲盖子。
“青木?”
将电视机上装多肉的小小花盆拿起来。
“青木?”
把我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拍了拍,口袋里只掉出一支笔。
“青木?”
拉开斜挎包拉链。
“人呢?”
我还把桌上干净的垃圾袋拿起来抖了抖,毕竟青木以奇特的形态出现也不是不可能。
也没有。
既然如此,我就没有再寻找他了,反正他经常消失。
过了不知道多久,看电视的我在沙发上听见后院墙壁外,有人在骂骂咧咧:“快滚出来!有本事你就滚出来!”
我:“?”
走出去,青木正盘腿坐在树底下,百无聊赖,看不见墙外的人,只听见咒骂的声音。
我很奇怪青木居然没有对骂,走过去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诗绪里——!”他骤然展开笑颜,站起来,丝毫不理外面的人,把双手在我面前摊开,那双细腻白玉一般的手心,已经弄脏,污泥模糊掉上面好看的纹路,还有一些淡红色的划痕——我有理由相信这是他故意不自愈的。
在外面的人的骂声中,青木黏糊糊道:“你看我都干活干成这样了,你就千万别去同情那个赝品了——他早就走了!”
“诶?走了吗?”我一愣,又觉得理所当然。
当然的嘛,那个[青木]又没有记忆,肯定不会喜欢我在意我啊?可不就走了?
“对啊……他嫌弃诗绪里的家太简陋,连钻石吊灯都没有,后院也很丑,所以他就一走了之,”青木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极其愤怒,为我打抱不平,“诗绪里明明那么善良!他却一句道谢都没有就离开,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如此!”
见过青木骂人,但我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看他骂人更心情复杂的了。
…可是,[他]就是你诶?
“啊……也是。”我敷衍地顺着他说。
青木却一副满足的表情,墙外的人骂累了,喘气了几秒就愤怒地踢了一脚墙壁,啐了一声,快步离开。
片刻之后,青木还悄悄将手塞进我手心,笑得十分的乖顺,说道:“好疼的诗绪里。”
他脏兮兮的手非要挤进我手心,本就比我大,我都握不住。
“你干什么了?”我的手心同样染上土泥灰尘,也不恼,好奇问道。
“拔草啊,”青木自夸道,“那东西生生不息,我就继续拔完了,怎么样?好辛苦好辛苦的,你看我的手诗绪里,都变丑了。”
我想到刚刚他蹲在后院拔草,而我在室内看电视,顺便在各种神奇的地方找了一下他,然后继续看电视。
构图总觉得有点奇妙……
“啊,谢谢。”我环顾四周,沉默地发现昨天遗留下的一丁点儿绿芽已经被青木一视同仁地拔光。
真变得光秃秃的了,只有一棵树孤零零的。
后院中间有一处突起的土堆。
我安静地看几眼,发现就连土堆上冒出的植物都被清扫掉。
“……”我没说这是他的“墓地”,总觉得会被吵。
我:“那你去洗手吧,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青木完全没听出来这是嘲讽似的,甚至还擅自认为这是在心疼他?
他去洗手的时候,我琢磨着这难得勤奋的人到底在干嘛。
……莫非他被昨天的[青木]刺激到了?不至于吧?
中午吃过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警员告诉我逃跑的杀人犯被抓住了几个,很快就可以抓完。
我出门购物,没让青木跟着,他在这里刚刚露了一次脸——还是百鬼夜行那种惊悚片场景,短时间内还是别出现的好。
我在小型超市购买了一些必需品,碰巧遇上隔壁的阿姨,她一见到我就满脸笑意:“间织啊,出来买东西吗?”
我礼貌点头:“对。下午好,阿姨。”
我们一起走了段路。
“不过间织啊,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昨天那场景你看到了吗?”她悄悄道,似乎生怕被别人听见。
“看见了。”我回答。
“哎,一定是潭底的妖怪。而且自从昨天那件奇怪的事情发生后,好多人都怪怪的。”
“怪怪的?”
“……哎呀,阿姨也说不清楚……就是一些男男女女,总是发怔发呆,虽然昨天大家都没有看多久,都很害怕,甚至有的人并没有看清那些怪物的长相——但看清了的人,今天大部分都奇奇怪怪的。肯定是被妖怪吸引了,要命了。”
“嗯……”
因为是青木扎堆了嘛,那效果……
“而且,那个强买强卖的男人也回来了。就是他制造的潭底妖怪,居然还敢回来。”她不屑道。
我这才一愣:“就是那个卖奇怪东西、最后将东西全部倒进潭里的人?”
“对啊,所以我才说间织,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我:“我也觉得……”
镇里并未安静太久,很快,就有那天见过潭底妖怪游行的人一个又一个暗自前往那制造妖怪的男人屋里,寻求再见它一面的办法。
两天下来,镇里失踪人数激增,人心惶惶,警察前来调查也并未在那男人的住处发现什么线索,最终只能放回。
却一直有人源源不断地偷偷寻找男人。
男人姓户松,听闻以前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有一天辞职,变卖了房产开始四处流浪,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是畏畏缩缩,但那双精明窥视的眼睛总是令人骇然。
我让青木藏好不要出去,要不然就是送菜了。
他以自己会寂寞得死掉为理由,得寸进尺地要求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内必须有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钟跟他在一起,那副忍让一分钟肉痛的模样看得我无语凝噎。
我:“别想了。不可能。”
青木撒娇卖泼,大哭大闹,或者小猫一样一耸一耸地可怜哀泣,都没有打动我分毫。
直到有一天,隔壁的小孩子阿悟突然哭闹起来,青木骂了一句,眉眼戾气横生:“真讨厌。”
小孩一直没有停下。
我出去看了一眼,他就站在我和他家之间哭泣。
我走近,问他:“怎么了?”
阿悟涕泗横流的脸抬起,“对不起姐姐——”
“什……?”我脑后忽然被重击捶打,极其刁钻的角度令我一瞬间昏迷过去。
……
阿悟最后是眼睁睁看着那人带走了邻居姐姐,因为他们说要想要妈妈回来就必须按照他们说的做。
愧疚把他压得喘不过气,“那…那我的妈妈呢?还有,你们不会对姐姐怎么样的对吧
?”
“当然了,”其中一个粗壮的男人咧开嘴笑,“你妈妈和姐姐很快就会回来。”
只剩下阿悟一个人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门吱呀打开的异响,回过头。
间织家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幽幽盯视那群人背影的眼睛。
阿悟只觉得那双眼睛泛着无尽的死气与冷意,不像是活人,反倒像是恐怖故事里的怪异之物。
他吓呆了,忘记了尖叫,也忘记了哭泣。
那怪异的少年冷冷地瞥他一眼,缓慢勾起一抹不带任何温度的笑,诡谲无比,似乎要将他拖入地狱,阿悟吓得一下子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家中。
……
户松回来只有一件事:
——他无法拥有可恶卑鄙的富江,那就让富江变得更多!总有一个可以属于他!!
他回到镇子里,心想天助我也。刚好潭底的富江们复活,在镇里出现过,吸引了一些人,他就不必费神,轻轻松松便让那些人过来。
他哄骗道:“只要注射了这个,你不仅能见到富江,你还能与他融为一体!”
那些人无一例外地自愿注射。
然后被他关在地下室,身体被富江同化,一个又一个富江出现。
他每个都会癫狂地问一遍你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只要富江倨傲地骂他痴心妄想,他就会挥动手里的刀,将少年大卸八块。
还有几人听闻他的计划,欣然加入。
源源不断前来的痴迷之人,源源不断被创造的富江之体,那些残肢碎骨被他堆放在一处,形成到他腰间高的小小的山丘。
等到一定量了就会焚烧掉。
但是,来的人大多长得丑陋无比,还有粗糙的男人,不修边幅的女人。
也许……也许富江是不高兴降临在这么丑的躯体内呢!
一直没有如愿的户松自欺欺人地想到,他的思维已经不能用正常人来形容,已然陷入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
没错,他应该找更年轻、更漂亮的躯体!富江就会满意的!
户松寻找了很久,力求完美,镇里长的合心意的人不多,弄来几个人后,长出的富江依旧对他冷眉竖眼。
户松又去寻找,一个少女映入眼帘,她是柔软可爱的类型,外表是毋庸置疑的好看,于是他又掳走了那个高中女生。
这次总该可行了吧富江……
……
我记得,北村先生说过青木有“同化”这一个功能。
醒来,我忍着后脑剧痛,颤抖着和其他人一起被绑在一处地下室。
潮湿、黑暗、冰凉。
那叫户松的男人伙同其他几个人正在神色兴奋地给“失踪”的人注射红色的液体。
在他们身后,被注射过的人都被丢在一个中等大小的铁笼子里,人太多笼子太小,甚至有几人的手臂被硬生生挤了出来,他们醒着的人发出哀嚎,又有痴痴的笑。
隔壁的阿姨正昏迷着待在角落,似乎是利用完就不被注意的棋子。
户松将人塞进笼子里,转向我:“终于醒了啊。小姐不要怕,我是来把你变美的……”
“唔!!”我的嘴被布条绑着,惊恐地瞪大眼,手臂被一人按住,我的外套全被脱掉,只剩下一件短袖,新的针管轻易刺入我的皮下。
我的眼泪一瞬间涌出。
同化,就等于被体内的富江杀死取代。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同化——肯定会的吧!血液又没有记忆感情!
我的喉咙抽噎着小声哭泣着,一针管的血液输入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令我产生了些许的眩晕感
——那不是呕吐的眩晕,而是一种迷幻,麻痹了我的神经。
针刺破我皮肤的微微痛感消失,磕磕绊绊后的膝盖和后脑的疼痛也同样在消弭。
我所有的恐惧、害怕、惊骇等剧烈的情绪迅速被抽离,我像是处于另一个时空,思维迟钝起来。
就像是那血液故意让我沉迷于梦幻,驱逐了我的恐慌。
“怎么回事?她怎么这么快就起效果了?”一人疑惑道。
“……这效果也不是这样的吧?她刚刚不还怕得要死,这是安定剂吗?”
“不是,没拿错。也许富江很满意她的身体呢!”户松忽然癫狂地笑几声,“肯定是的!富江!富江!”
我迷迷糊糊中,一人拉扯着塞进笼子,但人太多了,我被压着也塞不进去。
奇怪的是,不说疼痛,我连他用力握着我手臂和那把我往里塞的动作产生的触感都感受不到了。
神经在迟缓地作用着,排除了伤害对我大脑的刺激。
“塞不进去了。”
“拉几个人出来……”
“拉不出来!他们的四肢纠缠在一起了!户松你快来看!”
牢笼内,不断同化的人们四肢互相穿插,扭曲、以严重骨折粉碎的弧度交缠着。
因为人太多,甚至有很多人都是没有站在地面,而是被人群挤在牢笼半空中,或者挤在牢笼顶部,宛如挤来挤去的鱼缸,每一处都被占满,一层一层铺满了人,他们的四肢躯体被迫交缠着,有的还未同化完毕,就已经被扭断了脖子死亡。
“啧,那先把她放在那堆尸体上面。”
“好!”
富江们的残肢碎骨堆成的小山丘,在地下室深处散发出靡丽的香气。
头与残肢,内脏与躯干,所有的一切堆成了血山。
我明明应该惧怕到颤抖,双腿发软,实际上却因为思考迟钝,半晌没有及时的反应,就并没有被吓到,仿佛有一层短暂存在的膜,似有若无地保护着我本就脆弱的神经。
我被扔在最顶部。
躺在柔软湿润又寒冷刺骨的尸堆之上。
好想睡觉……我看着顶上的水泥天花板,昏暗的环境,还有鼻间弥漫的、好像在逗弄我的香气,都在催促着我的睡意。
那管血……不会真的发挥作用了吧?我迟来地想到。
手臂和后脑的伤也迟迟地微微疼痛起来。
浑身瘫软,我终于找回一点恐惧,流下眼泪,泪水顺着额边流下,隐没入发间。
忽然,似乎有一只手推开上面覆盖的尸肉,轻轻地覆上我的后脑,它按了按,企图消解一点儿红肿。
几秒后,我感到底下的“床”开始如海浪般翻涌,那些躯肢残血以非同一般的速度飞快地组合、生长。
我的身体都随着海浪的起伏跌宕了一会儿,更晕了。
它的高度还在攀升,涌动的山丘顶部一直是躺着的我,它很好地托住了我的身体,让我除了微微起伏,就没有再移动。
“户松……啊!!户松!!!”一人似乎撞见了这场面,跌坐在地,尖叫道。
户松赶过来,也同样被骇住。
虽说富江能够复活,但速度明明没那么快啊!
所以户松才会习惯性等一段时间才焚烧掉。
我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勉强唤醒了一点神智,费力地睁开了眼。
我身下的尸体们,争先恐后地为了同一个目的而飞速生长,从我两边逐渐长出一个又一个少年的上身,他们直起身,挡住天花板上的灯光,阴影在他们脸上密布,每一个少年低头展现的笑意既甜蜜又阴暗。
在我的视野里,就等于是突然冒出三四个青木,身处我左右低着头看我,噙
着笑,万分怜惜地伸手抚摸我湿润的脸庞,还有手臂的淤青。
到后来从头到脚都有双手在怜爱地触碰,就连脚部都被抚过。一青木还未生长完全,脑袋都没有长出来,却先一步长好了手臂,只为了抢先轻轻握住我的脚踝。
尸体们在激烈争夺,谁都想抢先一步,却没有打扰到我分毫,让我睡意朦胧,差点陷入睡梦中去。
“诗绪里……诗绪里……”
听不清谁在呼唤。
“火!!快把他们烧掉!!”一人喊到。
我这才挤出一点儿思考的空间,扯了扯嘴角:“……你虽然菜,但还不至于数量这么多也赢不了吧。”
“当然了诗绪里。”我头顶处浮现出一个新生的青木,他双手贴上我的耳侧,笑脸盈盈。
等我的神智彻底恢复,他们已经恢复成完全体,火焰只来得及消灭了几个富江和牢笼里的富江们,那五个凶手鼻青脸肿地被绑在地上,他们留在这里的衣物还有死者的衣服全被抢走,所有青木都穿上了简单的衣服。
我意识清醒的那一刻,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青木的大腿上,而两边都存在着少年,有的青木趴着,撑着下巴,隔几秒就极其有兴趣地捏一捏我的指腹,每根手指都捏过去;有的就舔舐着我身上的淤青,竟然有一点缓解疼痛的用处……
我反应了几秒,然后腾地一下坐起来,差点跟一个青木撞头。
“我我我会不会被同化?”我最先抓住一个青木急切地问。
他因为我的触碰而愣了愣。
我瞬间就哭了。
不会吧!
“呜呜呜呜”我的眼泪不停地流下,“真的吗?那我就要死了啊,大学还没读呢,我亏死了啊。”
我哭得凄惨,呜咽几声,睁着被泪水模糊一片的眼睛,抽泣片刻,迟疑地问道:“……真的会死吗?”
“不会啊诗绪里,你不会被同化,”那青木才回过神,笑得勾人极了,凑近,指腹沿着我的脸廓描绘,暧昧又诱人,他低低的声音连带着呼吸,一同黏上我的皮肤,“只有你,不会被[我]杀死。而且那血液的主人应该跪下感激不尽才对,这是诗绪里的施恩啊……真的,真的很幸福。”
从醒来开始就一直伪装成表面平静的青木,这一瞬才显露出几分恶劣与妒忌的喃喃,话语尾部几乎低成气音。
“……真的不会吗?”
“真的哦。”他又恢复成让我心安的平静表情,亲昵地吻了吻我的脸。
其他的青木异常寂静,我才发现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此处。
却反常地没有贸然打扰,都在静等。
所以我才得以缓了缓心情,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看向他们。
……救命,一大堆青木直勾勾的视线还是有些瘆人啊!?
没,没关系!自己人!总比那些要伤害我的人类好多了吧?
应该害怕的怪物在保护自己,有的人类却伤害自己……所以不用感到恐惧,不用的,不用的。
我硬着头皮努力镇定,但眼泪还是很诚实地怂怂地落下来,我抽泣了几下,寂静的氛围里只能我先开口,弱弱道:“那个……那些犯人呢?”
面前一层一层的青木们让出一条道,露出并未死亡的浑身狼狈的五人,还有隔壁的阿姨也好好活着,就是晕了。
几十张一模一样的美丽脸庞同时勾起唇角,微弯了黑眸,每一只眼睛都装满我的存在,笑意之外是伪装的平和宁静,塑造出让我尽量不会被惊吓住的氛围。
“就在这里啊,我很棒吧,特意留给诗绪里泄愤哦。”
“怎么样对待都可以。”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诗绪里诗绪里,
你还疼吗?”
……
奇异的是,那些青木们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说话,或者只是两三个一起说,并没有让我感到困扰,每个都能勉强听清。
……虽然还是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