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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纪晓岚便没心情说话了,一直微微向上的陡坡,瞧着不咋的,可一直走一直走却是比平地要累人些。
纪晓岚的扁担被一个瘦弱少年——十五岁的景孟良借去了,他走得很吃力,当拐杖用,而她自己也用搭柱稳着身形。
“快些,跟上……”三四个小时,不知道能不能回大队呢,这一般娇生惯养的城里娃,方癞子见了就心烦,又吧嗒吧嗒的抽两口烟。
“哥,你背我吧。”余青琪是家里老小,总是娇气些。
“去去去……”余明扬跑去前头去了,而余青琪立马追了上去,兄妹俩打打闹闹。
……
“到了。”方癞子将骡车停在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方地主家。
这一处能留住,还是因为方地主就在这里上吊,队上人觉得不吉利才被剩下,要不然早就被扒光光。
“叔,这……能住人吗?”这一句是一直咬牙忍着过来的宁舒雪问的,她脚底已经起泡了,眼中带着泪。
“这可是正房,全村最好的砖瓦房……”方癞子睁着眼说瞎话,这瞧着是三间正房,可除了东边屋还是完好无缺的,堂屋早就没了大门,不知道哪个拉去当柴烧了,而西边被拔了只剩下三面墙。
“完好的就一间,我们六个人至少要两间吧。”高大魁梧的年永国早就进去看过,最后指了指堂屋与西边屋,他说话是心平气和的。
年永国是没有退路的,来了便别想回去,他是继子……继父能养大自己能让自己念完高中,已经是看在母亲为他生了三个亲儿子的份上,以后,没有以后了。
“这个简单,堂屋就用草帘子挂着,西边屋用土坯加一面墙就行……年轻人,先克服克服,哪一位跟我过去取你们的口粮……”唉,补贴补贴,咋让自己大队给补贴呢。
这一补贴就是大半年啊,得等秋收后才能分粮,唉!不行,得去公社哭穷去,别的不行,那知青屋的砖头就让公社给开条子出来。
“叔,还有灶房与茅房呢,自留地呢,鸡苗哪里有?”纪晓岚坐着缓了缓,见这位大队长要溜,立马给喊住。
“没有,暂时没有,这样吧,你们谁跟我过去取个瓦罐过来,我向公社反应反应,没有一口锅可不行……”方癞子很是懊恼,这些都忘了,先记下。
“叔,还有菜刀锅铲之类的,没有工业票可不行……”
“叔,只有一张大床可不行……”
……
缺得着实太多,能被分到这偏僻的公社,人人有说不出来的难处,于是第二天方癞子又陪着跑了一趟知青办,他希望能讨要一些东西回来,要不然又得大队出,大队可是出了名的穷。
“知青补贴,早就没了……”知青办主任摇头。
“那让我们回去吧,没有锅没有床,昨晚我们是在地上睡的……”余青琪立马叫道,在地上睡的是三个男生。
“要不让我们回去吧,真不行,就给我们换一个大队吧,这边没有知青屋,什么都没有……”
“主任,要不给他们换了吧,我们大队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方家剩下的那间屋,你知道我们的情况……”方癞子也帮腔,他也不乐意留下这几个啊,方家大队都是方姓人家,家家户户都养摸着养鸡呢,如今来了几个外人,哪哪都不方便,便是方地主家离得有些远,可还是……唉!难啊。
“主任,要不让我们回来住仓库也行,我们都住了十来天,熟悉……”
“……”换大队,那是不行的,主任拉着方癞子去一边商量着,最后同意出半间屋的砖头,还给砌上一口灶,给换一口铁锅,床也要补上,不,就用砖头给砌一个大通铺吧,以后知青只会越来越多……
……
这前前后后花了一周时间才搞定一切。
这期间高大魁梧的年永国和自觉要照顾妹妹的余明扬,以及咬牙死撑的宁舒雪早便跟着村民们下地,而纪晓岚他们三人却是忙前忙后的安顿知青屋。
纪晓岚总算收到了自己那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裹,可喜可贺是邮递员推着自行车送进山来。
之前纪晓岚夜里就穿着大棉衣睡觉,北方的冬天的大棉衣是可以当被子盖。
用别人的?纪晓岚不习惯。
新砌的西边屋有一个用砖头砌成的拐弯大通铺,横向35长+竖向65长,算一起足有十米,便就来十个八个男知青也能住得下。
不是火炕,南方人不会砌火炕,可为了除湿,下面还是留了几个口子,可以放柴进去烘一烘。
“太矮了,瞧瞧,就到我膝头……”余青琪不高不矮,就一米六。
“砖头不够呢,有半米就不错……”比期待中要好一些,纪晓岚要求两个灶头,一个大灶头可以放大肚瓦罐,用来温水洗漱用,另一个小灶头就放一口铁锅,还是知青办主任从供销社要来的瑕疵品。
这一回主任着实办了件好事。
可方癞子大队长却是唉声叹气的,说明年一定还会安排人过来。
“我觉得是真的,你瞧,宁舒雪说不习惯与别人一起睡,那将大床挪一挪地方,要在窗前弄个男知青那样子的通铺,她本来是想要个小一些的,有个一米左右就行,可是主任安排的水泥工却不,他将我们的大床挪到底,空出4米长+竖向35长,统统砌上了通铺……”纪晓岚给余青琪分析。
嘴上说着,心里头又是另一种计算,这一周,纪晓岚与人换了两次鸡蛋,听说了一些事,像这个房间是方地主上吊时的房子,这实木大床也是方地主死前睡过的……
可惜纪晓岚将整张大床给摸遍也没有摸出半分钱。
……
拖来拖去,最终还是要下地。
天没亮就要起床,先干两小时,八点左右回家送早饭,吃完了接着干,这一干就到十一点钟。
中午要午休,下午两点钟又要下地。
“动作快些……”方癞子那个发愁啊,队上有规定——人均要一千分才给分粮,要不然有人躺着吃人头粮得了,当然一家子是可以再匀匀……
不行,拔草拔得腰也直不起来,可还不过五工分,对这些轻省的活儿,纪晓岚可不陌生。
这般不行,方家大队是欺生呢。
“你们几工分?”晚间吃饭时,纪晓岚还是问出来,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真如此,知青们被欺负了吗?
“你多少啊?”余青琪就是这个性子,哪哪都有她,总是向前冲的性子,很勇敢!?
“我五工分。”纪晓岚直接道,这又不是什么可以瞒的,她自己也会记下来,她必须要有一千保底工分。
听起来好像一天有三工分就够了,不是的,南方多雨,下雨天是不下地的,不下地如何有工分啊,学村民做草鞋?做蓑衣还是做斗笠?会吗?
纪晓岚问过了,一年之内至少有百八十天在下雨,剩下的还要除开年底与正月放假。
“我只有四分。”余青琪不在乎,哥哥会匀一点给自己,再说她还在学习阶段呢。
“我也只有四分。”宁舒雪便是戴着手套,依旧红了手心,手指甲里头都是泥,脏死。
“我七分。”这是余明扬。
“我九分。”这是高大魁梧的年永国,如果不是不熟悉农活,他是可以拿满工分的。
“我五分。”体弱的景孟良声音低低的,他吃的最好,干的最差,有些惭愧,话说这边的鸡蛋只要三分钱,可真便宜啊。
“嗯,那就好,我怕记分员对我们知青要严厉一些……”听了一圈,多挺正常的,那就是自己的错觉,纪晓岚叹气,本以为自己干得可以了,哪知与景孟良一个样子啊。
……
早起,那知道要早睡了。
吃过饭,简单洗漱一下纪晓岚就躺平了,看书,那是不可能的事,别说夜里没有照明工具。
煤油灯?那是要票的,女知青屋暂时没有。
景孟良带了军用手电筒,他还说写信回家让家里寄票过来,听着像是大院出来的,他身上穿的戴的用的,是个二代啊。
可景孟良不过十五岁。
不行。
纪晓岚想起白天问来的,大队上有个高中生——
方高中,今年二十岁,是家里老五(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瘦弱型男人,他眼光高,瞧不上附近十里八乡的姑娘家。
便是他外婆所在的高家大队的姑娘,方高中也嫌弃人家大字不识一个。
“我不叫方高中,我早改了名字,叫方向党……”方向党见新来女知青喊自己,便纠正道,大队上的方家人他便是说了多少回也没有用,下一回还是高中高中的喊。
高中,是方家奶奶给取的。
奶奶总是偏心自己,有好吃的总是给自己,总是说他聪明,是个读书种子。
奶奶为了让他读书,可是将两个银元都给了亲妈,可亲妈最稀罕的是大儿子,转头就将银元给了大儿子。
可让他去两里外的高家大队读书是定下来了,方向党着实聪明,回回考试都是第一。
便是如此,家里也没让方向党上初中,理由是没学费,初中一年要五块学费,不像小学一年就五毛而已。
方向党很聪明,听奶奶说起过解放初,大队上将方地主家挖地三尺,可却是一个银元也没有找到,是少爷跟着钱财逃了,是癞子帮着送走的。
奶奶又说癞子叔是个好人。
方向党正想着如何搞钱时,正正巧遇上了运动,他立马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然后天天跟着县城的学生们混。
在抄|家时,方向党总是眼尖的四处找值钱的小东西。
可是县城家家都很穷。
两三年混下来,方向党只得了十几块+几个银元+一个银戒子+一只金耳环。
好在上学学费是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