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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02)
“陆自喃,你怎么在这?”郁冬垂眼问道。
身影罩在她头上的陆自喃只顾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怔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口气:“怎么还是老摔倒?”
郁冬不自在地抽回手,说:“小伤,不碍事的。”说得干巴巴的怕别人不信,她促狭地笑笑,“我都习惯了。”
“也对,忘了你是连地震都赶在前线报道的大记者。”
他语气不温不火,但郁冬听的出来他心情不大好,跟以前一样,他这人啊,就是心里不愠也不会显露在外。
郁冬忍俊不禁,反问道:“你还挺关心……时事新闻。”
陆自喃侧身将她护在身后,淡淡道:“还是先解决你惹的麻烦吧,到哪儿都要闯祸。”
郁冬轻嗤,“我都解决好了,你不是在封闭训练么?”
陆自喃轻笑,“郁大记者对体育新闻也这么有兴趣?”
郁冬懒得吭声了,往后小退一步,冲村长尴尬地点头。
五年前她就知道,眼前这个主修飞行器设计与制造的男生,不仅会打球,嘴巴也溜得跟辩论队种子选手似的。
跟他拌嘴,无疑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是算了吧。
就像郁冬曾在日记里写的——
队长有毒像感冒,郁冬苗条又上道。
啧,就是这样。
趁郁冬跟陆自喃闲聊几句的空隙,二蛋儿已经从车上小跑下来,憨笑着给郁冬赔不是:“郁大记者,真是对不起啊!村长让我去汽车站接你,结果我家母猪今天生了七头崽,我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
郁冬赶紧摆手,也冲二蛋儿微微鞠躬,“真没事呢!”
“幸好我去部队找熟人借车子的时候碰到小陆,他一听我急着去接人,就赶紧开车送我来了。”
“哦,这样啊!没事呢叔,他是八一队的篮球运动员,既是运动员,又是现役军人。”郁冬朝陆自喃挑眉,“是不?”
陆自喃无语,定定地看着她问:“所以呢?”
“这叫为人民服务啊,不客气!”
陆自喃不置可否,伸手在她油亮亮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郁冬气结,绕开头睥他一眼。
二蛋儿看不懂了,不敢乱说话。村长见状冲他往后努努嘴,又朝大家吆喝:“各家都散了吧,明儿一早还有得忙。”
人散后,山里的空气一下子又稀薄冷淡下来。
“走吧,傻愣愣地看着谁。”
郁冬收回村长远去的视线,说:“他就这样……不管我了?”
“既不是你爹妈,又不是你男朋友的爹妈,他管你?”
郁冬点头,“有道理,那我走了。”
郁冬刚走两步路,脑袋后头编得齐整的短小麻花辫就被他捉住,他又抓到她的小辫子了!
“乌漆抹黑的你往哪儿去!”陆自喃不肯松手,拧着脖子看她,“你们社的记者都住部队,村里又没酒店。”
“哦,那走吧,这里黑黢黢的万一有鬼……”
陆自喃好笑,“之前你一个人走那么久不怕?”
郁冬被他问住,面不改色地继续往车边走,一双引人注目的招风耳却红得透,硬生生把她紧张的小心思给出卖了。
可不是吗?
在没有陆自喃的岁月里,郁冬的笑容属于自己,遭受不公而悲愤痛哭时,她也藏得深,第二天照旧乐呵呵地去上班,还不忘发个朋友圈安慰自己:人生大事不过一顿麻辣烫呐。
但一旦陆自喃出现在她身边,那眼泪便是委屈,笑容也似乎能沾染一切,连运气也变好了呢。
郁冬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胡思乱想,她时不时眯着眼偷看一只手撑在门上,一只手稳稳把着方向盘的陆自喃,竟不自觉喃喃:“分……长大以后,我好像买可乐都没中过奖。”
“嗯?你说什么?”陆自喃看她一眼,“又自言自语。”
郁冬讪讪道:“没什么、没什么的,夸你运气好。”
陆自喃一下子沉了脸,冷冷道:“遇见你以前,是这样。”
“切!”郁冬没有纠缠,及时住嘴。
她毕竟不是当年跟在陆自喃身后团团转的小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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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一路顺畅地进入部队,门口几个明晃晃的大匾额上写着——国家乒乓球训练基地、八一队篮球队训练基地等,值班军人脊梁挺立,抬手端正敬礼。再过一段空荡的广场,就到宿舍楼了。
宿舍楼位置偏僻,但环境不错,楼前有巨大的革命家雕像,两边道路开阔,杨树被夜风吹得沙啦啦地响。
车灯散出来的光被宿舍楼折断,郁冬看清前面有人。
“还真是你这个郁冬啊?我以为那人说的……”
郁冬一下车就看起来他的脸,惊喜道:“李湛然?”
“是我啊!一晃四五年没见了吧。”
“是呀,没想到你真成了医生,还是八一队的队医呢!”
李湛然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迎上前准备拥抱郁冬,手刚一抬起来就被陆自喃紧抓住,“你们很熟吗?”
李湛然偷笑,悻悻地收回手,“是没你们熟。”
郁冬随李湛然先上楼,陆自喃去停车,临上车陆自喃还压低着声音叫了声:“李湛然——”
李湛然回头,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
陆自喃在车盖上敲了敲,不爽地说:“你帮我停车去。”
“神经病!你急个屁!”李湛然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陆自喃愣在原地,手垂下来撑在车顶上,摇了摇头。
郁冬进屋后很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双人床,桌上电脑还亮着,矿泉水瓶横放,行李箱也挤在床边。
凭小记者的直觉,这乱七八糟的样子——
肯定不是陆自喃的房间,比郁冬吃海鲜过敏还确信。
“来,郁冬,我给你上点药。”
“哦,好。”郁冬伸出手臂,“其实不要紧,你随便涂点。”
李湛然苦笑,“那某人可能要折磨死我。”
郁冬尴尬地笑笑,说:“你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
就跟当年一样,身为陆自喃室友兼死党的李湛然,应该是第一个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吧。
“郁冬,这些年还好吗?”
“嗯?”李湛然突然的认真让郁冬有些不适应,她笑着说:“很好啊,本来有保研的,但是也考上了报社。”
“挺好的,帝都说大不大,这几年竟然一次没碰见过。”
“是呐,平时大家都忙自己的。”
李湛然说:“缘分这事很巧妙,不来的时候门对门也碰不到,要是一旦来了,就是天涯海角也能找回来。”
郁冬没搭话,往伤口上的红药水吹吹气,心思沉郁。
“诶!”李湛然一惊一乍道:“想起件事!”
“你们当记者的是不是常年在外面跑啊?”
郁冬咦了一声,应道:“是、是啊,我们年轻嘛!”
“那你……你痛/经调理好了?平时工作不影响啊?”
郁冬不好意思地甩甩臂,“还行。”
李湛然是医生,自然不会把这当成什么羞于启齿的事,自顾自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哇!当年陆自喃知道你痛/经严重到会昏倒,就天天问我该怎么办,什么中医古书、西学理论书都塞给我,恨不得让我研究出来得个诺贝尔奖!”
郁冬沉下眸子,低声问:“是吗?我都不知道。”
“他这人啊,做满分的事情也不会炫耀、标榜自己的,什么都当做理所当然一样。”李湛然说,“不知道他看了多少书,结果还真给他找出来了,红糖、枸杞煮白酒!偏方!”
见郁冬不知声,他又说:“你现在还在喝吧?我后来……嘿嘿,拿这个不知道骗了多少妹子!得亏了喃哥!”
郁冬陪笑,“那你现在安定下来了没?”
“没呢——我才哪儿跟哪儿,又不是喃哥那个死心眼。”
李湛然说完觉得不妥,又补了句:“也不是,姻缘的事说不清楚,是自己的总归是自己的。”
李湛然晃神,倏然发现他这语气、这句话,都是当年从陆自喃那儿学来的。
“她伤得怎么样?”陆自喃进门,顺手把车钥匙丢到床上。
李湛然说:“没怎么样啊,手臂擦伤。”
“她从树上摔下来了,身上呢?”
“……”李湛然无语,“我能给她检查身体?”
陆自喃拧开水递给郁冬,瞥了李湛然一眼,“所以你在上面这么久都在叙旧?”
“是啊,我跟冬冬当年还一起补考过呢!”
郁冬嘿嘿地笑,“战友哇!”
陆自喃把水抢回来,“那你别喝我的水。”
郁冬:“……”
李湛然:“……呵呵。”
凌晨一点多,窗帘都被印上了碎月。
陆自喃看表,使唤李湛然:“去拿点药给她。”又转头对郁冬说:“回去自己对着镜子好好检查一下,别怕麻烦。”
“哦,真没事,我又不是——”
门突然一开,两鬓银发的教练卡在门口,冷着脸看了郁冬一眼,蹙眉问:“以前常来捡球的那个丫头?”
郁冬有点怕他,连忙起身说:“是……教练好!”
“嗯。”他抿嘴,“自喃,跟我出来!”
门刚合上,郁冬便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吧?”
李湛然点头,“没大事,喃哥违背封闭训练的规定,自作主张开车去找你,少不了跑个一百圈吧。”
“一百圈?!”
“不错了,要不是喃哥是教练一手带大的,就冲他这行为,都该军法处置了,退队都不为过。”
郁冬心里不安,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李湛然拍拍她的肩说:“没事,我带你去旁边宿舍楼,你好好休息吧,反正喃哥又不是第一次因为你受罚。”
郁冬:“……”
这真的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