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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界又说，身为人神，何必嫉妒妖神，计较眼前这点得失。
妖修的天花板那么低，只能修炼到一世渡劫，便到头了，就算转而修仙，也还是比人要慢得多。
韦兴海这是当官的刚上任，嫌自己穷，眼红种了一辈子田的人比自己多两个小钱，委实没出息。
姒昶身为妖，深表认同，叹息道，是这个理。
妖修想要继续精进，唯有转仙途这一条路，这就势必要和人抢地盘、抢财富、抢秘籍，也势必为争个长短而常常拼个你死我活。
天地灵气以及功法秘术，都是僧多粥少，互相之间，谁不想吃独食，谁能不恨彼此？
所以，除了嫉妒之外，就冲这层竞争关系，韦兴海也得恨妖，恨所有修仙者。
不只是韦兴海，人人互相憎恨。
远界则说，修仙并非唯一的路，还有魔道。
他正欲继续说，魔道中的“裂”字诀，似乎是一种缓解白热化竞争的有效方法，还没来得及展开，姒昶就赶忙竖起手指堵住嘴唇，示意他不可再说。
经过之前的一场闹剧，剩下的宣判和行刑，总体都很快，就连程爵爷第二次救兄弟，也没说多少废话。
一会儿的工夫，从二楼到九楼，全都有人陆续被投进波罗蜜多仙境。
完了之后，宴席重开，每层楼、每张桌上，再次堆满五颜六色的美食，大家又没心没肺地享受起来。
程爵爷的三个儿子神色黯然，吃不下去，勉强张口，也难以下咽。
父亲安慰他们，难过什么，钱没了再挣，手没了，日后寻找一本能再生肢体的秘术即可，修为和法力没了，再修炼回来便是。
旁人都说，程爵爷有佛陀舍身饲虎的精神，乃是妖中之佛，今日之失，必会很快得到福报。
韦兴海关闭了每层楼地板上的洞口，又站在各楼中央，“大殿全息图”旁，对全场宾客们高谈阔论讲道理，似乎是在给大家的食欲增加雅兴。
“在我的地界，最重要的便是规矩。定期烧香祭拜众神，便是天条。再则，不可作奸犯科，尤其不能杀人、吃人，哪怕人要杀你、吃你，你可以躲、可以跑，但不能反抗，否则便是忤逆王法，忤逆本尊。
“还有嘛，自然是要多多贡献仙金。待我这大日叵永殿修到第十层，又能容纳你们更多亲戚朋友来此享受豪饮大餐，岂不美哉？我都是为你们着想啊！
“此外，请在座诸位牢牢记住你身边这些人。”
此言一出，绝大部分人面色突然变得阴沉，极少数人不明所以，东张西望。
韦兴海接着说：“只有今日来参加妖会，且与你同一层楼的人，方可杀、可抢、可奸、可淫。你楼上的，贡献比你大，不可忤逆；你楼下的，是贡献仙金的生力军，有待栽培，不可以大欺小。
“至于其他规矩，懂的自然懂，不懂的，叫身边懂的告诉你。切莫坏了规矩，丢了性命。莫怪我老生常谈，每年啰嗦一遍，毕竟每年都有不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新人。”
远界心想，大多数情况下，能够获得仙金的多少，与自身实力成正相关。实力强的不能杀实力弱的，实力弱的不能联合起来阴实力强的，只能同等实力之间互相竞争。
如此，大家既会保持一定的竞争，又不会太过激烈，而且，也难以团结一致，而是互相躲避、减少接触，才是最佳的安身策略。
这是一种鼓励大家互相残杀却又杀不绝的机制。
远界问姒昶，在这种在和平与汹涌之间来回摇摆、寻找稳定平衡点的机制下，他是否过得很辛苦。
对方称是，参加城隍妖会，吃一顿足抵一年的修炼，对于修为、法力低的小妖，甚至可抵三五年，是快速变强的捷径。
因此，搜集更多仙金，让自己乃至全家更快地提升实力，很重要。
同时又不能露富，不能表现得太强，否则又会遭到今年同一层楼的人嫉妒、争夺、合力谋害。
姒氏经营当铺多年，偶尔能够收到一些破损的或法力耗尽的低等法器，从来都不是落魄仙人自己拿来当的，而是不知本地有城隍妖会的妖，偷来抢来的，他们自己又不会重炼，便拿来换点钱财，养家糊口。
这种事，自然很隐秘。可即便如此，姒氏一家依然时常被人盯上，屡遭暗算，生存不易。
远界又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像那些富户一样，带着妻儿老小一起来吃，全家一起提升实力，更好自保。
姒昶回答，一是因为，多个人每人提升一点，不如让一个人变得足够强，更有威慑力。二是因为，家族到他这一代，已是单传，且只有一半妖的血统，而今已没有家人。
父亲娶的是凡人，他的妻妾也都是凡人，所生子女也都不知父辈祖辈是妖，更从未修炼秘术，体质也与常人无异。
九年前的瘟疫之下，他们都死了。
到此时，今晚的盛宴已接近尾声，城隍神韦兴海却兴致愈高，声音更加洪亮。
“在此告诉诸位来宾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吾王将要建造南北长城，并且发兵攻打一些不遵天道的诸侯了。汝等忠良之众，当全力支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远界明白，有钱是指贵族，有力是指平民和奴隶。
妖相比于凡人，自然力大无穷，修建土石工程，算不得劳苦和危险，但如何能说是种福利、一个好消息？何况这幢大殿之内，不过两千来个妖，相比于动辄数十万人的工程劳力所需，根本微不足道。
只听韦兴海接着说：“大兴土木，总是死人无数，南征北战，更是血流成河。还有逃避徭役者，也是死罪。对列位来说，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这些人，我们都可以吃？”
“他们的尸体不送回家乡，而是给我们吃？”
“那活人呢？那些逃兵，抓住直接吃吗？”
各层楼中，宾客们议论纷纷，兴奋狂热者不在少数。
韦兴海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这可是国师亲口交代的，千真万确。多吃人，对各位的修炼大大有益！”
远界错愕不已，心想，韦兴海没说出口的是，反过来，有妖专吃逃兵的传闻，也会让那些服役者心有忌惮、安守本分地干活和冲锋。
九楼的程爵爷苦笑落泪，见到此番情景，只觉得自己失去一条半手臂和全部财产，所扞卫的某种做妖的价值观，瞬间被邪恶的本性给践踏成了齑粉，微不足道。
“所以说，只要本本分分，老实遵守王法，天子自然会体恤我等的奉献，好处取之不尽。今年新来的各位，尤其要谨记，谨记！”每一层楼的韦兴海如是说着，而后七楼的他，独向远界看来，“你又认同不认同啊，小仙人？”
“我们中出了个仙人？”全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