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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光突然有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没穿衣服的恐惧感,这种恐惧大不同于面临生死考验,或是未知事物。
这是保守了很久的秘密被当众揭穿的恐惧。
尽管此处只有他自己和远界两个人。
“前辈之前说,辅佐了当今的毋王一百多年,他却罗织罪名杀你。接着又说,‘这一次’你要先下手。意思可是说,你死而复生,从七十年后的世界回到了当今?”
时空穿梭、跨越生死从头再来,这种事若是别人听来,只会当做疯人呓语,但对于远界这个穿越者来说,却并不荒诞。
在他最初产生怀疑,并认真思考这个世界中重生、穿越的物理可能性时,随着思考的深入,脑海中,关于时间、空间、维度、信息、逆熵及其相关科学原理与技术的前世记忆,便被激活并大量解锁出来。
人生的前十三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穿越时空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重生这回事,因此也从不去搜集这方面的资料,不去思考这种无稽之谈,不去激活该领域的知识,那既无用,还占脑容量。
但平光的出现,不得不令他反思,这个人、仙、神、佛、妖、魔、鬼、怪共存的奇异世界,其本质究竟是什么。
既然这个世界允许带着记忆,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那么一切事物的意义都将大为不同,而文明的形态,也根本不会,更不必向着自己原来认为的方向发展。
自己前世对文明的理解和规划,在这里很可能是不适用的。
新的思考原点,从平光开始。
平光支支吾吾、犹犹豫豫。
他现在没能力杀了面前的小仙人弗远界,并且远界背后,还有元穷子、山神、河神做后盾。
远界继续说:“毋王商渊今年四十六岁,你与他相识于三十三年前。至于上代毋王,你与之并无接触。前辈,以当日的状态,我以为,并非你一时口误说错话。于是,我还特意找人查了你的底细。那么,作为你的救命恩人,可否得你一句实话?”
这两日,远界派一桑给远方的施方尺送信,请他查一查曹平光的背景。
尽管雨隆部落的情报网远没有强大到能渗透到毋王身边的程度,但快速摸个浅层的底,还是不难办到。
有一桑和二桑飞来飞去,来来回回数千里的情报传递,两三日足以。
平光左右权衡,最终觉得,事已至此,说也无妨,眼前这人,不可能与朝廷有何牵连。
“小仙人为何想要知道?”他拿手指着对方问道。
“是人都想知道。”
平光叹口气,指着他说:“好吧!前世,我帮毋王扫平天下,得到功德道的修炼功法,还教他如何研读、修习。为了帮他累积功德,我还给他出了不少好主意,就是那种先害世人,再救世人的主意。
“他言听计从,快速提升修为。自从开始修仙,也便不怎么理会朝政了。国内纷争愈演愈烈,大毋却始终没有分崩离析,都是因为有一帮我这样的人,在帮他镇住江山,他人轻易不敢作乱。
“可我这样的人,又怎能甘心长久屈居人下?七十多年后,我的修仙路便停滞不前了,卡在五世,终不得圆满,无论怎样努力,修为也不能再进半步。似乎,我的天赋,只允许我走到这一步。”
听到此处,远界不禁想起琼脂岛人对灵根的看重,心想:“从人一出生,其灵根便决定了他的修行上限。大陆之中的很多地方,并不知道灵根存在,便也不管不顾地修炼,终究还是被天赋灵根所限制。但以我的理解,不应如此,问题出在哪里呢?”
平光继续说:“既然不能在仙途上继续前进,那人间的王者,为何不能轮着我坐一坐?但商渊不肯。他既要成仙飞升,又想要人间的江山,容不得有人和他争啊!于是,我过去的种种功劳,全都成了滔天大罪。他说是我带来了疫灾、谋划了妖灾、挑起了战火、发起了水灾、大兴活人祭……
“总之,过去百年的那些破事,是不是我做的,都说是我做的。所有的黑锅,都让我一个人背。我成了国贼公敌,削了封地、革了姓氏,还要杀我祭天。
“我死后,魂魄来到奈何桥,却不甚跌入了忘川。”
远界插话问道:“你死了?随阴风下阴间,过了黄泉路,走到奈何桥?阴风便是黄泉路,是不是?”
平光摇头,不是否认,而是不知,他所记得的,和巨元曾说过的前半部分相同,便是灵魂被阴风卷起,向上飘了一段,便失去知觉了。
等来到鬼门关,踏上黄泉路,只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看不出阴风和黄泉路有何相像。
“那么,巨元爷爷之所以知道阴风就是黄泉路,恐怕是因为他在地府当过差,上级官员告诉他的。平光前辈,请你继续,落入忘川是一种什么体验?”
“呃——”平光皱着眉,仰望斜上方,犹在回忆,思索半晌,方指之答道,“痛!悲痛!大悲痛!无论如何描述,也形容不了那种悲痛,犹若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的生生死死、寂灭消失,全在你一时的感受之中。那时,我再无喜、怒、乐,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哀和绝望,还有……孤独!”
孤独二字,远界的前世深有体会,茫茫宇宙,浩瀚星空,万物都在随着时间走向灭亡。
只有灭亡,不再有创生,而这一漫长的灭亡过程中,整个宇宙,只有自己一人,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我的周围,全都是……”平光又努力回想、琢磨了半天,琢磨用怎样的语言才能表达出当时所见的情形,“全都是时光,是混乱的过往,是天地间所有人和事的重演,所有东西都在里面快速消融,变得面目全非,变成细沙。”
平光为了尽可能说清那种无法与人分享的莫名但并不奇妙的体验,又搜肠刮肚描绘了许久,穷尽了他的智慧和词汇,最终还是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