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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短短一瞬间之前,远界的心,紧张地都要跳出来了。
而此时此刻,一颗心非但歘一下咽了回去,更是几乎要从下面拉出来。
四个大活人,不知为何,不知如何,蓦然变成一堆碎肉块,切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远界也好,藏在两边山坡上的同学们也好,所有人脸色煞白,都直勾勾、聂呆呆,看向事发地。
只见尸堆上方的空中,悬浮着纵横交错的一张血网。
网由极细之丝组成,若不是上面还挂满粘稠的血液和碎肉筋,正哒哒地滴落,肉眼便根本看不出那网丝的存在。
远界当时背对追兵,不知其故。
而他的师弟们,却个个张大双眼,瞧见了平生未见的恐怖情景,以致于连做了几日噩梦,终生难忘。
那荒术馆四杰,正在勇猛冲锋,毫无阻力的穿过了那张看不见的网。
他们犹如四尊奶油做的人,穿过切蛋糕的丝刀一般,突然散碎、分裂,把自己向前抛撒出去,均匀地铺在地上。
有的碎块,还嵌着一只完整的眼,有的只是一截手指尖。
然后,四人的血液,翻着浪花,在地面上奔腾,落进溪水中,染红了整片水域,也渗透进土壤中、岩层下。
就在远界等一众观者还在发呆之时,大量血液已滋生出无数棵细小的嫩芽,寸寸生长,变成无枝可依的藤蔓,满地攀爬,犹如一只只可怕的细小触手。
远界低头看见,几只血藤顺着土地,爬到自己脚边,连忙一个后空翻,飞跃到数丈之外,接着再一后跳,又退了好几丈远。
地上的血藤,一根一根,竟开出花来。
花不知几朵,各分八瓣,大如人头,红艳艳、血淋淋,皆在风中飘摇,开口吟唱。
吟的是什么,却听也听不清,只觉如哭如诉,似在替那死去的亡魂,喊出来不及喊的疼、冤、悔和不甘。
区区四个人的血液,不知为何变得无穷无尽似的,使血丝藤蔓爬满大片地方,向山坡上延伸开去,抓住每棵草、每棵树、每块石头,都要牢牢缠住不放。
不消须臾,眼前一片碧油油、多姿多彩的山谷景色,竟全成了红色。
就像是巴苁缺颜料时的画,拿了赭石来画山画水。
远界面对突发的一切,不知是福是祸,不知怎的就有张丝网,刚好在自己经过那里之后,凭空冒出来,横亘在敌人面前。
那网若是早半步出现,此刻自己就在那堆碎肉里了。
深深的后怕感,这才从脑海浮起,令其心脏砰砰直跳,呼吸短浅且促,手脚冰凉。
“是不是吓到你了?别怕别怕!”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身后悠然飘来。
随着每一个字的发音,听得出,这声源正在缓步接近。
同时,那一大片猩红的血藤,突然腾起团团红雾,迎着一股来自山谷后方的强风,全部蒸发掉了。
景色恢复了苍翠生机,鬼叫哭诉声也都立即消失。
远界身子不动,木然回头,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僵直的脖子嘎吱转动之声。
两面山坡上的同学们亦然。
一位青衣女子,容颜娇美,身段婀娜,秀发飘飘,侧坐一头干净的大肥猪背上,正从山谷里,徐徐走来。
女子貌似不到二十岁,弯弯细眉,樱红小口,本十分美好。
可她身下那坐骑,着实品味特异,不登大雅。
更诡异的是,适才大家听见的,明明是个男子嗓音。
“小孩子,我们不是坏人,刚不救你一命嘛!”说话的居然是猪!
那猪一身白毛,嵌着几块大黑斑,体型肥硕,步态却很矫健。
“三师兄,快跑!”长德顾不得暴露自己的危险,急得大喊。
“哎,别跑别跑,没事的!原来山上还有人啊!”来猪又说话了,笑呵呵的,憨态可掬。
远界这会儿已经定了心神,想到这个宇宙本就魔幻,喷火的鸡、说话的鱼、发暗器的松树、装蒜的蒜都见过了,会说话的猪又有何稀奇?
他深施一礼,答谢救命之恩,只是心中奇怪,来人为何只让坐骑说话,她自己却不开口。
“难道?”他猛然想到一种荒诞的可能,“难道猪才是本体,上面的女人只是个装饰品?
“定是如此!世道险恶,化身为猪,装扮以人。
“如此一来,即便遇敌,加害于他,也只会攻击他背上的假人,而不会杀猪。真是个心思缜密的猪上仙!”
“我元穷山院众弟子,多谢猪上仙出手相救。”远界彻底放下心,松了气,与它客气道,“上仙背上的这样饰物,栩栩如生,分外奇特不凡。”
“休要胡说!”
听此一言,远界及山坡上众师弟全都惊呆了。
这回竟又是那女子开口,其脸色不悦。
她一脸骄傲,为自己正名道:“什么猪上仙!我乃十世大仙苟珍如,尔等可唤吾珍如大仙。”
远界再次躬身行礼道:“原来是狗姐姐和猪姐夫,小生弗远界见过二位仙人。”
“哟,小嘴真甜……什么狗姐姐、猪姐夫?叫珍如姐姐!”苟珍如呵斥道。
她刚一听“姐姐”二字,正掩口偷乐,转而意识到有问题,又嗔怒着纠正道:“还有,它不可不是姐夫,它就是我的坐骑!”
那猪也不服气地说:“坐骑?相伴多年,你只当我是坐骑?何不是道友?”
苟珍如却不理它,只专心打量面前的漂亮男孩,色眯眯的仿佛想吃人。
远界对两边山坡上的人喊道:“大家都下来,见过恩人珍如大仙和猪大仙。”
施方尺、长德、樊雀等人,全都从草丛、灌木后面钻出来,跳下山坡,对骑猪大仙恭敬见礼。
“珍如婆婆怎会在此,方才用的是何种神通法术,救了我?”远界问道。
“叫姐姐!”
其坐下大猪不屑地“哼”一声,拆台道:“什么姐姐,都一千几百岁了!”
苟珍如抬腿一使劲,脚后跟磕在猪臀上,疼得它发出一声“呼噜”,不再说话。
长德悄声谓旁人曰:“这个婆婆不害臊,要远界叫她姐姐,岂不是要我们叫她妹妹?”
突然间,他的嘴就像被线缝上、被胶粘上了一样,怎么使劲也张不开,记得呜呜有哼哼。
远界忙求苟珍如饶他,施方尺等人帮着责备长德,求大仙收了法术。
“还敢乱说话吗?”苟珍如对长德斜眼一瞥,慢悠悠地问。
长德拼命摇头,但见骑猪的大仙,只眼睛一眨,仿佛什么也没做,自己便又恢复了嘴巴的功能。
他如蒙大赦,赶紧谢恩。
远界也替他谢了一回,又问起刚才那个问题,苟珍如是如何救了他。
她轻拍猪臀,令坐骑走到远界面前,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眼中带笑,温柔说道:“你叫弗远界啊!你可听说过存思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