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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那种只看一眼,便觉得古板固执的人。
发间灰白留长,剑眉入鬓,双眼冷静沉稳,一身布衣。
若说模样,他算得好看,但更特别的是他之气质,高冷寡淡,很不友好。
我静静地看着他,掌下招式蓄势待发。
“他怎样了?”
他兀自上岸,抖落一身水珠,运势蒸干。
这时,我才看清他背后有一把剑。这把剑极为特别,四尺长,腰身宽,古朴而厚重,是一把重剑。这把剑外面用兽皮简单裹了一圈,也并不怕伤害谁。重剑拙,重势,是剑锋的另一个极端。
但这样大的重剑,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见我在一边木然,看了我一眼,径直走到映雪身旁。我察觉他并无杀气,并且方才天外一剑的气势与此人颇为相符,大概知晓此人应该便是杀了那大汉的人,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他一手把住映雪的脉搏,沉吟片刻,便虚掌让映雪盘腿坐起,而他则为映雪输气。
我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映雪才突然呕出一口淤血,清醒过来。
“咳咳,水底有人!”
映雪才醒,开口便是这样一句。
“你怎么样?可有好些了?”我慌忙扶住他,却并未察觉映雪这句话的含义。
倒是他,起身在岸边仃立,背后重剑被取下握在手中,一手负在身后。若是单论这模样,竟也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还好还好,你呢?”
映雪缓缓回神,揉着我的脑袋,左右瞧看,确认我无事,便笑了:“还好,我的流樱半点未伤,还是漂亮的美人!”
“贫嘴!”我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有几分欢喜。
站在岸边的他突然说:“来了,女人,照看好他。”
“恩?”
我才应了一声,便感觉水潭底下有数股不弱的气息波动,似是妖物。
我暗自戒备,将映雪牢牢护住。
只见得水潭如滚水翻腾,眨眼间便钻出六条黑影,有着人形,行为肢体却是怪异。
“这是水妖,常年潜伏在水底袭击岸边的****,实力尚可。”想来映雪说的“人”大概便是这水妖,在水中又有激流压迫,映雪也难免看错。
知晓来者为何,我便放下心来,这些水妖不会是我的对手。当然,对于那剑者我却不知晓。
但很快,我知晓了。
只是一剑,简单的只是将剑拿起放下,他甚至没有移动过一步,这些水妖便被悉数斩了头颅,落在水里,墨绿色的血液荡漾开去,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又被风吹散。
我对这剑者多了几分敬畏与警惕。我自然也能做到这样的秒杀,但是我明了我的修为。
自十岁出了牢笼之后,我随兄长修行,修为一日千里,十五岁那年就已是修罗王子女中最强的一个,十六岁超越摩诃也驮,十七岁超越修罗王。那时,十八岁的我,已然是修罗国度的最强者。
也因此,修罗王对我更加忌惮,越加疏远。但可惜,我从牢笼脱困,就不可能再被他左右!
对这剑者的实力,我有了重新的评估,也暗自戒备。即便他才救了映雪,但我是修罗,我强大的修罗之气未必能够瞒得过他。
映雪却对这些恍然不知,只起身郑重地对他行了一礼:“劣者莫映雪,多谢恩公两次相救。”
“救你是我的事情,你无需道谢。”他面容冷酷,说的话也够呛人。
“还是要谢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映雪笑容满满:“不知恩公名讳?来日必当报答。”
“天谴一道,报答就免了。”他望向峡谷的上空,道:“此地乃是蛮荒世界,你两人还是速速离开吧!”
“蛮荒世界?”我嘀咕道:“蛮荒世界是否有一异兽名唤英招?”
“然也。”他答。
我便高兴道:“之前我与苍术讨药,他让我拿一头英招来换,事情已经过去数年了,不曾想在此地找到!”
“英招不是什么好应对的凶兽。”他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眼神中带着几分寒冷:“不过你修为不差,你好自为之。”
我被这冰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便没有接话。
“恩公!”映雪却唤住了他:“恩公也要在蛮荒世界吗?”
“恩。”
“那我们与恩公同行吧?倘若恩公有什么差遣的,也好让我报答万一。”
我想了想,也道:“恩公来蛮荒世界一个人也多有不便,你也说了,我修为不差,或可助你一臂呢?”
“随意。”他并未拒绝。
那一夜,那个峡谷,在映雪与他仅有的闲谈中,我对他有了特别深厚的印象。
他名唤天谴一道,看似古怪,却是他的行事作风,每日除一恶,象征天谴,每日行一善,便是一道。若是当日无天谴,便绝不救人,反之亦然。
这样的行为很奇特,也让我好奇万分。
他并不善言辞,或者说是不喜交谈,所知的只言片语。
倒是映雪听了他的规矩之后,恍然地拍了大腿,说是听闻过天谴一道的传奇。
从映雪处得知,天谴一道原本是某个二流门派的掌门之子,但门中篡位内乱,他侥幸留命,出来之后自学成才,自成一家,修为深不可测。在二十岁之时将原本的门派屠杀干净,又杀了别的挑拨的门派,一时名声大噪。
但那之后,他却销声匿迹,世间便多了一人,日除一恶,日行一善,天谴一道的名字便流传出来,被百姓称之为真正的侠士。
有一桩大案便是我也有些惊奇,他为了救治一个身患疟疾的弃妇,杀向主人家,才知主人家有个儿子竟是天地玄门之人,出言不逊。天谴一道便夜上天地玄门,在大阵中来去自如,取人首级。
天谴一道一直旁听,却从不插嘴。
那是我仅有的一次见过天谴一道。他在那一行中知晓我的身份,却并不以为然。
是以我一直觉得,天谴一道算是为数不多的好人。
……
“你确认天谴一道与公子因仄同行吗?”
我皱眉问道。
我深知天谴一道的修为,若是他当真要与我修罗国度为敌,恐怕我便要亲自出手才有胜算,单凭我手中优婆多和摩诃也驮两员大将,恐怕不得讨好。
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孤傲如他,又怎会与公子因仄一起?
摩诃也驮不敢说假,只凝重的点头。
“知道了。”
我应了一声,眉头越来越紧。
我原本的胜算,在一点一点损失,且总是毫无察觉。云笈的耽搁、佛罗的伤势、大梵天与大乘天的被囚、如今又来一如此高手的天谴一道。
“背后似有一双手要将我推向死地,是沓卢君,还是玄祁帝,亦或者是神佛两界?也许,是他们联合了呢?”我嘴角微微上扬,这般境地,我已是许久未遇到过来,那满心的战意昂扬起来,血液也似翻滚。
突然,一封飞信传入魔殿,我伸手接住。
“我要麒麟竭。天谴一道字。”
简单十个字,让我心思更沉。
“是了,才让白檀将麒麟竭的消息传将出去,难怪有这样多人汲汲营营不惜与我为敌。但他要麒麟竭作甚?”
我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明白,天谴一道未必是当真与公子因仄同道,否则这飞信也不会落在我手里。
“摩诃也驮,你去见天谴一道,邀他上无浊崖一叙。”我道。
既不必为敌,我自不愿为敌。
摩诃也驮愣了一愣:“天主,那公子因仄呢?”
“随你,要打死也无妨,但你只能胜。”我道。
“领命!”
摩诃也驮强势领命而去,我也并不担心。我说得的明白,他听得的清楚,我要他杀公子因仄,便是不对战天谴一道。
对付公子因仄,哪怕加上五万大军,一个摩诃也驮足够了。
我转身上了无浊崖。
屋内,千年玄冰之下的他安静地好似沉睡的婴孩,岁月停驻在他脸上,还是当年的模样,只多了一头银发。
“映雪,见一个熟人吧。”
我伸手将他从玄冰里扶起,扶坐在轮椅上。
“用梅子酒招待客人,你觉得怎样?可惜现在樱花才落,樱桃未熟,不然用来做招待是最好的了,送就不送了,吃几颗就好,哈哈……”
我坐在石台前,石台陈列三玉杯,我翻手将酒坛开封,青涩清新的酒香弥漫开来,融入樱花的淡香里,有着别样的迷醉。
我为他倒上一杯,玉杯轻触,发出轻微的响声,一如他琴声嘤咛。
“昂——”
无浊崖下,青龙在嘶吼。巨大的拍岸水声如闷雷轰响,水雾弥漫上无浊崖,好似下了一场绵绵细雨。
我丢一枚泡了酒的青梅下去,崖下便休宁了。
“映雪啊,你瞧,便是这头长虫也知道讨酒吃了,一个不好还要撞得我这无浊崖地动山摇,都是你宠的。”
我嘴角含笑,想起了许多美好。
两杯梅子酒入喉,远来破空之声。
熟悉的布衫,熟悉的重剑,熟悉的人。
“许久不见了,恩公。”我起身相迎。
天谴一道眼神扫过我,落在映雪身上,微微蹙眉,并未说话。
“特为恩公备一杯清酒,也好叙旧。”
“叙旧免了,我要麒麟竭,条件你提。”天谴一道入座,却并未接过酒。
我将酒放下,微微一笑:“随意什么条件吗?”
“自然。”
“哈,恩公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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