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主

土豆莲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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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辉公主年方十五,是长秋宫主位淑妃之女。

    老太监将元春领到月影阁前的小穿堂里,指着雨中一排碧瓦朱甍、精巧华丽的楼阁,道:“这是浓辉公主寝房的正殿,按着老祖宗的规矩,殿里只要来了新人,不论贵贱,都得先向正殿磕头,才能去掌事嬷嬷跟前领差。”

    元春在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就忘了自己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她的曾祖父官职再高,功劳再大,在帝王面前,终究只是一个奴才而已。

    同样的,在荣国府,她是养尊处优、呼奴使婢的大小姐。而在紫禁城中,她仅仅只是一个伏侍公主的低阶女官。

    元春没有犹豫,朝着正殿的方向,款款下拜。

    抱琴见状,连忙也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贾家没有出过后妃,但毕竟是勋贵世家,元春又是嫡长女,自小就跟着贾母习规矩、学道理,一言一行都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几乎都像是拿尺子特意丈量过似的,一丝不错,规矩方正,沉稳端庄。

    老太监见元春言语温婉,动作优雅,并无其他世家嫡女刚进宫中时的娇贵气,心里满意,轻声笑着道:“贾女史,咱家和老国公爷曾有过几面之缘,府上几位爷也都和咱家颇说得来,贾女史不必同咱家客气。”

    元春心领神会,大伯贾赦走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位洪公公的门路,当下只作没听懂的样子,微笑道:“我年纪小,又是头一回离家,以后还要多劳公公照拂。”

    抱琴会意,早取出一只装了金锭的荷包,奉到洪公公手里。

    洪公公脸上笑容依旧,半推半就收了荷包,也没打开看,一把塞进袖子里,慢悠悠道:“月影阁的掌事姑姑是姜嬷嬷,姜嬷嬷是从淑妃娘娘宫里拨过来的,极受浓辉公主信重,贾女史可不能因为和她品级相同,就轻慢于她。”

    元春记在心上,道:“多谢公公提点。”

    洪公公又道:“至于司簿、司闺、司宝、司衣等,虽是头等宫女,身份上还是不及贾女史,贾女史只需略和气些便罢了,无须和她们深交。”

    如此这般,一路将月影阁的人事分派细细道来。

    元春全神贯注,仔细聆听,把洪公公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刻在心上。

    顺着游廊转了三道弯,走到一处窄小房子前时,洪公公止步道:“咱家只能把贾女史带到这里了,贾女史收好腰牌,进去交给姜嬷嬷便是。”

    说完这话,也不等元春说什么,便转身自去了。

    雨势稍减,沉郁的天色中隐隐透出一点剔透的碧青来。

    高耸的台阶底下,跪着数十个身着油绿宫装、头梳粗黑油辫的年青少女。雨水浇在少女们的头上、身上,在庭前溅起一阵朦胧水雾。少女们低垂着头,脸上苍白,唇色发青,狼狈不堪,脊背却仍旧挺得笔直,犹如老树虬枝上一朵朵枯萎腐朽的白芙蓉,纵是雨打风吹,也不舍跌下枝头。

    抱琴虽然是奴才之身,但因是大小姐房里的丫头,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少有受责骂的时候,见院子里跪了一地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少女,脸上忍不住露出几丝怜惜之色。

    元春却目不斜视,看也不看众宫女们一眼。

    宫女们让雨水淋了个透湿,身上发僵,膝下发寒,手脚发软,脑袋发晕,仍自勉力强撑。忽然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也没敢抬头看。

    唯有几个性子毛躁的宫女,忍不住抬起眼帘,偷偷打量元春和抱琴二人。

    元春是七品女官,不必着宫女服饰。身上穿着一件碧缥色交领窄袖春绸长袍,袖口、袍角都饰有五彩洋花纹刺绣缘领镶边,头上梳了小抓髻,鬓边斜簪了一朵碗口大的海棠红绢花,额前留有碎发,发髻上镶缀有珠翠金花。

    宫女们见元春的衣着打扮,都和旁人不同,而且气度沉静,举止端庄,一望而知不是寻常宫女,连忙又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元春找到姜嬷嬷,交了腰牌。

    姜嬷嬷面颊丰润,身量矮小,满脸和气,仔细对照过腰牌,指着墙角一排垂首侍立的宫女,微笑道:“公主正在偏殿散闷,我这边不得闲,绿萼,你带贾女史去偏殿觐见公主。”

    一个十六七岁的宫女飞快应了一声,排众而出,道:“贾女史,请随奴婢来。”

    偏殿和窄房院子并不相连,只能冒雨走过去。

    绿萼撑起罗伞,回头提醒元春:“路上湿滑,贾女史可得当心些。”

    元春道了一声谢,命抱琴也撑起伞来。

    三人穿过细雨银丝编就的层层雨幕,到得偏殿前,抖落飘洒在衣裙上的淋漓水珠。

    早有宫女进去通报,半晌方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咳嗽,门前的两个宫女连忙打起湘竹帘子,将元春几人让进殿中。

    元春才一进门,便觉迎面拂来一阵清淡怡人的甜香,及至走进内室,只见房里灯烛辉煌,连墙角帘后都照得雪亮,满目都是珠围翠绕,花团锦簇。

    东边大玻璃窗下设有条桌椅凳,软榻花几,一个衣着华贵、头戴玉钗的圆脸少女,手中拈着一枝拳头大小的碧绿莲蓬,斜倚在美人榻上。四五个花枝招展的贵族少女言笑晏晏,侍立左右。

    元春记得贾母再三交代过的规矩,进殿后并没有四处张望,先向浓辉公主行过礼,才缓缓抬起头,恭敬道:“拜见公主殿下。”

    浓辉公主细眉细眼,面容秀丽,匆匆扫了元春一眼,懊恼道:“没有卢贞娘生得好。”

    旁边的几个贵族小姐都捂着嘴轻笑,指指点点道:“眉毛粗了一点,眼睛倒是够圆够亮。”

    “胖了点,卢贞娘比她苗条多了。”

    另一个促狭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说比不上卢贞娘,可怎么也比顾双君那个野丫头要标致多了。”

    元春听着殿中的哄笑声,两颊不由烧得通红。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最重规矩言行,就算是和粗使丫头说话,也要讲究风度礼仪,从不颐指气使,更不会当面与人难堪,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浓辉公主却转怒为喜,轻笑一声,看元春一直没起身,摆摆手道:“行了,起来罢!”

    说完,便把元春撂在一边,转而和几个贵族小姐说笑起来。

    绿萼见浓辉公主不再理睬元春,等了片刻,向殿中其他宫女使了个眼色,悄悄走到元春身旁,轻声道:“贾女史,奴婢先带您去下处歇息。”

    元春笑道:“让绿萼姐姐受累了。”

    绿萼但笑不语,领着元春出了偏殿,只见外面天光大亮,满地耀白,原来不知何时早已风停雨歇,云销雨霁。高墙之上,飞檐之间,割织出一块块瓦蓝晴空,偶有几朵层叠拥簇的浮云悠然飘过。

    元春跟在绿萼身后,望着眼前交相辉映的朱红宫墙,明黄琉瓦,绿漆廊柱,如洗碧空,想起家中温和的祖母,顽皮的幼弟,懵懂的姐妹,慈爱的父母,眼眶顿时一热,眼看就要滴下泪来,忽然记起现在的身份,连忙一把掐住自己的手掌,将指甲刺入掌心,生生将眼泪忍了回去。

    绿萼将元春带到一个僻静院落前,道:“伏侍公主上学的几位女史,都住在这里。东侧间是郭女史,西侧间是江女史和李女史,贾女史的下处就挨着郭女史。公主卯时正起身,辰时去琅嬛殿读书,午时散学,下午不上学。宫中规矩森严,无旨不得离开所居宫门一步,否则乱棍打死不论。贾女史莫要在外行走,若是公主传唤,即刻就要进殿,丝毫不能马虎。这些都是姜嬷嬷再三交代过的,贾女史若还有什么不懂之处,只管向郭女史、江女史、李女史三位女史请教便是。”

    元春连忙谢过绿萼。

    抱琴早已非常熟练地掏出一只荷包,送到绿萼手边。

    绿萼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了荷包,告辞离去。

    主仆两个推开院门,寻到东侧间的空房前,元春取出绿萼先前交给自己的钥匙,命抱琴开门。屋子显然是打扫过的,炕上还带着几道湿淋淋的水迹,可房里仍旧泛着一股难闻的陈腐气。几扇门窗都关不严实,还时不时“嘎吱”一声,发出阵阵刺耳的锐响。

    好在房里的陈设虽然简单,但桌椅书架俱全,不必再求人换新的来使。

    院子里栽了一棵笔直清瘦的桂树,石阶肃立,寂静无声。

    抱琴推开窗户,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顿时拉下脸,哑声道:“姑娘受委屈了。”

    元春微微蹙眉,轻声呵斥抱琴道:“快打住,这里可不是家里。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

    抱琴吓得一个激灵,眼圈顿时一红。

    元春轻轻吐出一口积郁在胸腔中的浊气,苦笑道:“抱琴,你从小伏侍我长大,又甘愿抛下父母,陪我进宫,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早把你当成自己妹妹一样看待。不管进宫前大伯他们教过你什么,你都不要当真,飞上枝头变凤凰,说起来容易,可古往今来,究竟有几人能得偿所愿了?就算一时风光得意,又能称心到几时?你要记住,从咱们进宫起,再没什么千金小姐,忠心丫头,以后我就只是浓辉公主身边的一个侍读女史。”

    抱琴见元春脸色肃然,语气郑重,知道元春已经打定主意,沉吟良久,点了点头,正色道:“姑娘,你放心,大老爷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只听姑娘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