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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伦一路走着,突然之间变得神经质地紧张起来,急忙摸索身上,之后打开米袋一瞧,原来自己没有忘记把铅笔用纸包着跟米放在一起,原以为自己离开文具店时,只顾着快点回家,忘记拿东西了。
她走在回家的山路上,不时抬头望一眼天空,太阳开始偏西了。今日总算是有点儿凯旋而归的胜利感觉,一想到今日这些高兴事儿,心里便开始兴奋起来,特别是那个中山装男人,原来以为他们是来没收自己的黄鱼的,不允许任何人在街道上随便卖鱼,那是资本主义剥削行为,谁要是胆敢那样去做,不但要没收财物,还要被公安人员纠起来捉住批斗,甚至判刑坐牢。只是自己竟然没有想到,差点被那个中年男人四毛钱勉强买走的黄鱼,竟然给自己卖了二块二毛钱的高价钱,那两毛还是给自己的清洗费。什么清洗费,卖鱼的人,不用说都要把鱼洗得干干净净,这本来就是份内的事情。再有是那个老猎人,他那杆子鸟铳上的山鸡,那两支长长的羽毛,真的好漂亮,不管谁拥有,都是相当兴奋的事情,特别是那只野兔,的确有好几斤重,都愿意拿来交换,只怪自己太需要钱了,否则一定会跟他们交换,并提出拔掉那只山鸡尾巴上的长长羽毛,可能老猎人也会同意,因为他太喜欢他的孙子了,从他的交换条件里可以看得出来,然而那小男孩的眼神里,那份可怜的期盼,让自己不知道如何去同情他,他是多么希望能够吃上一口鲜美的鱼肉。
想着那些令人高兴的事情,闻伦脚下的步子即刻又变得轻快起来。若是回到家里,把铅笔削好给弟弟也会由此高兴。如果让他自己削这支带有橡皮擦的铅笔,也许他会高兴忘记肚饿。这斤米,煮上一小撮,加些青菜和红薯,还有那些小泥鱼和小鱼儿,黄鳝,是多美的餐食,今日回到家里,一定要让弟弟吃顿更饱的晚饭。
她的步子随着她美好的思想,越想越随着轻快起来,硕大的裤管在她的脚旁扇动,随着她快捷的步伐“扑嗒”地发出声响,像鲁迅先生在《药》里描写华老栓买到了人血馒头,正赶回去治儿子久病不愈的痨病一样兴奋,不知不觉时便回到了村落里。
由于自己行走的步子非常快,回到村落里,太阳还在西山山顶有丈把高的位置。时间尚早,她便去地里将稻草堆积成堆垛在田埂边,以备明年春天开播种子时施肥使用。明年,田和地是肯定要分下来的,村落里的人都这样说了,而且邻村的土地都在丈量,分到每家每户,按人头分,也按年龄分。阿爸不在家,生产队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说分给自己家那一块田,那一块地,但是这些稻草已经分下来了,似乎无形中定了形,这块田、这块地以后就给了你种,那时没人会帮你,自个儿的田地自个儿种,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呢?她不敢妄想。
忙碌了一阵子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她才坐在田埂边上休憩一下,嘴角里上吹着额上的汗湿头发,一嗒一嗒地响。歇了一会儿,又急忙赶回家,正走着,又回过身来,得去荔花岭接弟弟阿乐。
她走着望了一眼天空,太阳变得霞红,在那山顶的树梢上,这个时候,弟弟该放学回家了,而且正赶向荔花岭山林的山路上来。
“这支铅笔事儿应该让弟弟高兴。”
闻伦自言自语地说,朝荔花岭山林里的山路这边走过来,来到山脚下,阿乐正好从山林那边走来了,远远的一见,小跑似走过来,一到近边便告诉姐姐,说肚子好饿了。
闻伦摸身上的铅笔,不见了,顿时急了起来。闻乐不知道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脸色泻白。他焦急地问:“二姐!你怎么啦?”
“掉了!……”闻伦一下子变得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地说,仿佛就是刚才那瞬间掉了金元宝似的,而正巧自己走过的地方,刚刚有人路过,已经离开,走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恰巧又是在一个拐弯处不见人,让人急着追上去叫喊:“喂,是你捡了我的金元宝。”跑去那个拐弯的地方,那人却不在哪里。
“二姐!你……”
“……”闻伦静下来想了想,记起刚才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自己把铅笔放在了田埂上。她急忙朝地里跑过去。看见铅笔仍在那儿,没有被人捡走。她拾起铅笔,紧紧地兜在手里,像失而复得的孩子,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
闻乐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了,眼睁睁地望着闻伦,不太清楚姐姐闻伦这些反常的行为将意味着什么,或许只有疯子阿爹会这样——有这些行为,甚至乎也会说:“杀人了,杀人啰。”
“阿乐!你瞧,二姐帮你买了什么?”
“铅笔!”闻乐从姐姐手中抓过铅笔,是一支带有小人图纹的铅笔,一头还装有橡皮擦。
“好漂亮,二姐!我好喜欢,二姐,你真好。”
“二姐没有撒谎吧,说过有钱了,一定会帮你买带橡皮擦的铅笔。”
“谢谢二姐。”
“喜欢不。”
“当然喜欢,我太喜欢了,有了好的铅笔,我会写出更好的字。”
“喜欢就好,以后可不许说,不想去念书了。”
“哦。我一定认真念书,我还要学音乐呢。”
“音乐。”
“是呀,就是唱歌呀,我们音乐老师可漂亮了。唱歌的声音,跟小鸟叫一样好听。”
“小鸟,是百灵鸟儿吧。”
“对对,是百灵鸟儿的叫声。”
“你把音乐老师当鸟儿了。”
“不是,我是说音乐老师的歌声。姐,你知道不,1234567,原来在音乐里,不是念1234567。”
“那念什么?”
“哆能咪花锁啦西。”
“不错吗,老师一教就学会了。”
“我长大后,也象音乐老师一样会唱歌。”
“那现在就要努力去学习啰,不然以后学不会唱歌。”
“嘿,二姐,你怎么有钱帮我买铅笔?”
“二姐今日碰上一个好人。”
“好人?”
“你猜是个什么好心人。”
“二姐,你告诉我,是什么好人。”
“好心人,当然是好人。不对不对!应该是好心人才是好人。”
“二姐,我不知道什么好心人是好人,好人是好心人。是不是,那是有钱人呀。”
“也不对!”
“是市长。”
“不对不对!”
闻乐被闻伦回答得垂头丧气不猜了,闻伦她也恍惚之间弄不清楚买自己的那条黄鱼的那个人是好心人还是好人,是好人还是好心人,总之他和他们的同伴没有没收自己的鱼,也出了一个大价钱把自己的鱼买走,说明不是坏人。然而他到底是什么人?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我不猜了,猜得全是不对。”
闻乐拿着闻伦的手向前走,一边拿着铅笔左瞧右瞧,口里又说学校里面发生的趣事,上体育课时,老师带他们玩游戏,老虎叼羊、捉迷藏、跳纤绳。
闻乐就是不敢提及解放鞋的事情。大崽这些天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好像蕴藏着愤怒。听小崽说,他们的父亲追问大崽这双解放鞋的来由,大崽不敢吭声,他父亲打了他,而且不给饭吃。闻乐由此吓得不得了,送解放鞋反而惹出一场祸。大崽挨了打,自然不会放过自己。班里谁都怕大崽小崽他们兄弟俩,他们一伙人很团结,谁不听他们的,他们便会联合起来欺负你,甚至制造一些恶作剧。方小洋就遭遇过一次:吃草球。
闻乐这些天都很小心,怕大崽突然跳出来拦住他,甚至纠集同学们欺负他,要他改走河坝上那条路,那就麻烦了,那边全部是泥巴小路,特别是下雨天,一不小心就会掉地淤泥里,而且要走多两里的山路。闻乐有时候也想过叫上几个人与大崽他们对抗,只可惜村子里只有方小洋,而且她是个女孩子,要不然两个人也纠成一伙进行报复。
大崽对解放鞋的事情一直没有吭声,小崽也没有出卖他告诉父亲解放鞋是从哪里来的,两兄弟一口咬定是路上捡到的。但是大崽穿了几天解放鞋上学,穿着时的样子如“卓别林”一般滑稽,不合适,太大了点,好在大家都喜欢解放鞋,穿上它,就如军人一样气势磅礴,军人就可以拿枪、拿手榴弹,上战场打鬼子,打得鬼子“哇哇叫”才最过瘾。《地道战》、《娘子军》的电影里就是这样的故事。因此大崽也觉得神气,就算是挨了父亲的打,也心甘情愿的。
闻乐跟在闻伦身边蹦蹦跳跳地进入村落里,把一切不快乐的事情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这时的天色已经昏暗,晚风开始扫荡着大地的余热。天边的晚霞红里透黑,白里透红,慢慢地被乌黑的云块冲淡,甚至象一座座山一样,压在了白云的上面,把晚霞压在山底下面。看情形,似乎有场大雨要来临,村落里由而变得有些异常,这种异常给人一种不吉祥的预兆,仿佛在发生什么事情,让人们眉头不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