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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伦心里最清楚,阿妈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女们忍饥挨饿,每次都是让孩子们先吃饱饭,最后自己才吃饭,那怕是一碗稀饭,总是挑那碗最稀薄的吃,有时候甚至连一碗最稀薄的稀饭也没有吃得上,这样让自己饿着,落下今天的这步因饥饿犯病的田地。
“阿妈,你千万不要有事。”闻伦心灵里在真诚地呼唤,“老天爷,可怜可怜我阿妈,别让她受苦。我求求你们,快让阿妈好起来。我求求你,老天爷,让阿妈快点好起来。”
“丫头,别哭,快去睡觉。很晚了。”
“阿爸,你也睡一会儿吧。”
“好,你去睡吧。”
闻大力吞咽了几下干渴的喉咙说,叫女儿闻伦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屋子里的妹妹与弟弟需要她的照顾呢,可是她一时间里不会想到,她自己又由谁来照顾呢。
闻伦带着心田的暗暗忧伤,一声不响地离开了父母的床边,在房间门口还是禁不住要回头望一眼被饥饿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母亲。在这个时候,所谓的饭足米盛,母亲却仍旧不张口粘染半点米水,没有人知道,母亲已经清楚自己的生命萎缩终点的到来,更不愿意浪费这些能够救人一命的粮食,让儿女们能够多吃得一点,而放弃有希望的挣扎。
闻伦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虽然感觉腹部有些胀痛,但是全身变得比前几天更有些力气。她不知道自己该可怜还是母亲该可悲,在自己懂事那天开始,好象与饥饿结下了不解的冤仇,与母亲一样,总是怕自己多吃一点饭菜而伤害着弟弟与妹妹,而母亲却怕伤害着自己的儿女们,永远守落在这几间破旧的屋子的角落里,强颜欢笑,强装出没有饥饿的打击。她不知道无论你怎样的劳作,不论你怎么样的忠诚,无论你怎么的呼唤,都是一个结局——越来越多的沉重的结果是为什么。
闻伦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见弟弟妹妹他们睡的姿态不是很好,姐姐的手压在弟弟的胸部上,弟弟的脚搭在了姐姐的肚子上。闻伦轻轻地挪动着他们的身躯,摆正他们的睡态,为自己找了一个容身的空位,小心翼翼地躺下,想着父亲的话说得对,明天还要上学呢。
弟弟闻乐辗转反侧后在说着呓语:“二姐,为什么三姐不去捡柴做饭。我做的饭,就不给你吃。二姐,我们去抓鱼。”
闻伦微微笑意对着说梦呓的弟弟闻乐说:“有二姐呢。三姐当然可以少做点事情。到时三姐大长一点了,你也可以少做点事情。”
一边的妹妹闻叙也在说着梦话:“阿爸阿妈,弟弟不给我饭吃。我要饭吃,……阿爸,我好饿……”
闻伦微微笑意地对妹妹闻叙说:“阿叙,不是弟弟不给你饭吃,他最小嘛,你要让着他一点。”
她在断断续续的说着梦话,魂在她的梦里,在她的天真的空间里飞翔,最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也听不清楚意思的话。
隔壁的屋子里传来了母亲的咳嗽声和父亲的安慰声。闻伦不敢想象,也几乎不能想象,老师在她的大脑里还没有塑造“想象”这个概念,甚至乎用“牛马猪羊鸡鸭鹅”等动物的丰腴的肌肉来抵制饥饿诱惑,用没有想象的方法来取替了想象的功能,那样更会有功效。
她伸手抚摸着仍旧有些隐隐约约疼痛感觉的腹部,她也是因为有一段长时间象母亲一样忍受着青菜加米汤水的凌辱,然而她不能象弟弟妹妹一样每天叫喊着:饿。打从姐姐闻天跟着男人离开了这间屋子,自己便是家里的姐弟当中的老大,以前大姐闻天象妈妈一样爱护自己的妹妹弟弟,从来不跟弟弟妹妹争吃,做事情走在最前面,挑担子拣最重的先挑。妈妈有时候身体不好,洗衣做饭,扫地挑水,她就会把家里的所有的事情做好,不让妈妈做,或许有一天自己也跟姐姐闻天一样,会跟着男人离开这个家,妹妹闻叙就会象大姐一样,懂得疼爱弟弟闻乐,这就是家的美丽,亲情的感动。
闻伦想着大姐闻天的往事,姐姐虽然明义上是嫁给了那个兵哥哥,但是没有嫁妆,也没有媒妁,更没有礼仪,也没有宣誓,跟旧的时候的佃农将自己儿女卖给地主家一样没有分别,而且一去就是好多年没有音讯。
闻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今晚太贪吃了,吃得太饱,还是菩萨在报复自己这么不懂事。这本来要吃一个星期的粮食,给弟弟一锅焦饭全凑上了。弟弟不明白事理,他应该是不懂事,但自己是个懂事的人呀,而且自己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那样的贪吃。她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象大姐一样,十六岁就跟着男人跑了,过两年的自己也许会做姐姐一样的事情,也一样会变得不懂事,然而此时此刻,她有点恨大姐闻伦,不要阿爸阿妈,不要弟弟妹妹,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家。
隔壁的屋子里又传来了母亲的咳嗽声和父亲的说话声。闻伦想着自己不应该恨姐姐闻天,说不定有一天,姐姐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也许就是明天,穿着华丽的衣服,盘着漂亮的发髻,身边带着好多好吃的,甚至于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吃东西,那该乐坏人的事儿。
她静静地听着屋子外面的风儿吹着窗外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应该是院子里的老榕树高大的树枝在空中摇曳,发出那样的气势磅礴的声音。这种声音自从自己懂得什么叫大自然的时候,就已经理解到它颤抖的意义。
深巷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声,还有那天空里的“呷、呷、呷——”的飞鸟在深夜里飞翔,应该是领头天鹅那凄凉嗥叫声,呼唤着同伴不要迷失方向。
隔壁的屋子里,闻大力拧干一块湿毛巾后,擦拭着妻子嘴角的残物,一边在轻轻地问候:“仁香,好些么。要不,天亮后,叫大夫来瞧瞧。”
王仁香没有吭声。他呆呆地望着象根丝带一样的身子骨的妻子,他伸手抚摸着那张憔悴的,几乎没有半点肌肉的脸孔,心理有许多话话,却无法表达,说不出来的滋味。
闻大力想起当年娶她过门情景,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这张床上,玩下了第一把男人与女人的****。那时候很年轻,什么都不懂,两人躺在一个枕上,不敢轻易动弹,连吐气的声音都不敢粗粗地吐出来,而憋住在心田里。
“大力哥!……”
新娘的王仁香的声音虽然细得在喉咙的深处里,小得如蚊虫的嗡嗡作响,但是在闹哄哄的洞房花烛夜之后,显得格外的宁静里,那便是针鼻头掉在地上都会发出叮当响,让人听着感觉到震惊。
“嗯!”新郎的闻大力应着。
闻大力的本能,让他明白身边躺着的正是自己的女人,他应答着在喉咙的声音,也同时在告诉身边的女人,他跟她一样紧张得不知所措,甚至于说不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话,伸出的手在发抖,心田里在打鼓般“扑咚”发响。此时的男人在女人面前,不比在生产队农田里,就算是驾驭着不听话的老水牛,一声幺喝,几个跟呛也不惧怕。
两人的手在无意中有意的碰撞后,又象触电似地打回去,心跳得更厉害,然而正是这种有意与无意的碰撞,男人与女人从第一把“****”燃烧后,开始在无硝烟的堡垒里天长地久地燃烧着,结论是女儿闻天的诞生,不久又有二女儿闻伦,三女儿闻叙,小儿子闻天。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文化,却有父亲的威望,那些有点文化的人会说出那些有知识的成语,特别没有发疯前的疯子阿爹跟闻老大说下那句“天伦叙乐”的成语,被闻老大捡回来按在了闻家的儿女们身上。
闻大力忍受着“三天不出门”的旧俗,终于脱光了女人忸怩着不愿意脱下的内裤,抱抱着她光溜溜的身子躲在被褥里,拥有了不需要任何教导的男人的尊严,而女人正是因为男人这一伟大的举措,担负着要为男人实现生存的价值,哪怕是在这暂时不懂得用语言评议的山村角落里,一样是人类生存的伟大与自然的争斗,谁也不能否定的这个结论。男人也就是这样明白一个道理,揭开女人这张神秘的面纱之后,同样担负着为女人实现生存价值的任务,哪怕是充满着强悍与野蛮的交织后,就算理性与意义存在了扭曲,都无法阻挡与掩饰生命的延续与存在,是在本能的作用下继续前进,那是人类自身的期盼与本能的生存在抗争自然规律,适用自然规律里面的自然规律。
闻大力从往事的记忆里面返回现实生活,回到眼前一切,然而现在,在饥饿与死亡的边界线上,那过往的一切的一切,不管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是甜蜜的还是苦辣的,都已经成了烟云过眼,理性与道义成了一文不值的一杯泥土也罢,真正的只有人类自己才是力量,才能支配一切希望。
王仁香有气没力地说:“大力,你也躺下吧。”
“你累了,就睡吧。”
“我没事。你好些了没有。要不,把这碗草药汤喝点下去。”
“我不想喝。”
“喝一点吧,你就会好一点。”
“你坐近点,我有话跟你说。”
“你累了就别说,明天再说。”
闻大力望着暗淡的灯光下那张纸白的脸孔,望着桌台上那盏满身油垢的青灯,灯影下的那个布包,还有那碗冷冰冰的焦糊米饭,蓦然间灯光在告白生命是那样的脆弱,它自己也一样,分割着黑暗与黎明,却不知道何去何存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