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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毛八分吧。不能再少了。”王仁香心里清楚,多卖一分钱,就能帮自己多买一样东西,至少一分钱一口的手缝针是能够卖得起的。上次那口手缝针,给丈夫的弟媳妇金冬花借去用,一直没有归还,金冬花是借东西不还,已经是出了名的角色。只怪自己是她嫂子,再有不是也要让着点她。
“再少点。”
“那你说个价钱。”
“我不好说。你再少点。”
“九毛五,不能再少了。”王仁香嘴里虽然这样说,心理想着,现在主要是将鞋子卖掉,不能再错过机会了,就算对方提出更底一点的价格也卖掉。
那男人看了又看鞋子,有点打不定主意。而此时此刻的王仁香真的好担心对方突然说不要了。
“八毛五卖给你,再少我就不卖了。”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王仁香真相他答应这个价格,见他想离开的样子,心里急着,一下子紧张起来。
“八毛钱!再少就不卖了。”
“七毛八,怎么样?”
对方终于说出了他的一个价钱,王仁香毫不犹豫地说:“行,七毛八就七毛八,卖给你了。”
买鞋人急忙从身上贴肉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揭了一层又一层,才见到里面几张铺着平整的钱和粮票,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两张五毛钱的纸币,说:“一块钱,找我二毛二分。”
王仁香这个时候惊呆了,身上那有零钱找给对方。对方看出了她的窘态,接着又说:“这样吧,你别走开,我去找开给你。”
买鞋人离开了,虽然是不多久又回来了,可是让王仁香好象经历一场胆颤心惊的等待,最担心是那买鞋子的人一旦不折回来,说鞋子价钱太高了,不买了,那不是白费力气高兴一场。他将零钱换回来给了王仁香,拿着鞋子正要离开的时候,他打住了脚步,吓得王仁香心里怦怦直跳,对方是不是反悔了。
“大婶,我想问你一个事情。”
“哦哦。”王仁香几乎结结巴巴地说,“同志,什么事情。”
“你们这里不是有个丽沟村么。”
“是呀。请问你是——”
“我想问问,你能告诉我,去丽沟村,走哪条路。”
“沿着这条街道一直往西走,有个桥头堡,过了桥头,再往左边走,走二三里山路,越过一座山,就看得到荔沟村。”
“还有多远?”
“十来里的山路。”
“大婶,谢谢你哦。”
“不用谢谢。”
那男人问路后离开了,王仁香紧紧的攥着钱,心里高兴得有几分兴奋,想不到今天没有低价卖给那几个年轻人的鞋子,竟然还多卖了几分钱,这意味着能够多买一斤米回家,多一斤米,就能让家里所有的人少挨几天饿。这时那几个问过她的军鞋价钱的年轻人折回来了,问王仁香的军鞋呢。见她手里没有鞋子了,相互责怪着对方,当时为什么不搜搜另外的口袋里,没有及时发现还有三分钱在另外的口袋里,不然就买到这双军鞋了,这回有六毛八分钱了,人家的军鞋给人抢先买走了。
有个年轻有点不服气地说王仁香了:“阿婆,你怎么不等我们一下,就卖给别人了呢。”
“是呀,阿婆,不是说好了六毛八卖给我们么。”
王仁香说:“你们不是没有,没有说好要买么。又说我的军鞋这里太旧,那里不是。”
“我们不过是说说而已,身上不够钱,回家拿钱去了。”
“你又没有给我订金,人家早买走了。”
王仁香说着,没有时间跟他们磨嘴皮子,再也不敢在市场里呆下去了,一来家里的孩子们说不定正在盼望自己快点回家,二来一不小心把钱弄丢了,那还了得。
王仁香匆匆忙忙来到街南的小巷里的那个粮店里,从里面买了四斤粗糙的大米,迅速到街北的所在杂货店里,用了一分钱买了两口手缝针,剩下三毛钱用身上那块擦过鼻涕,打过补丁的旧得发黑的手帕包了又包,紧紧放在贴肉的衣袋里,再用手按了又按,生怕小偷给发现偷走,急急忙忙地朝街西边的回家的路上走来。
她提着沉甸甸的几斤米走在回家的路上,王仁香确实有些兴奋,这回可以再捱个十天半个月,到那时田野里的稻子基本上熟透了,就再也不会那么受饿了。她迈着轻快的步子经过桥头堡,来到丽沟河岸上,小心翼翼地走过丽沟河上那座木树桥,生怕一不小心掉进河沟里,自己的身子浸湿了都不要紧,千万不能让手中的那几斤大米给弄丢了,那可是全家的命根子。
从丽沟河到村落里还有几里山路就能超过荔花岭,这些山路不是很好走,可不用担心强盗之类的贼子。十多年前,是有荔花岭深山林里的匪徒经常在这里出没,后来是解放军来了,把他们清除得一干二净。匪患除去好多年来,人们都老老实实在农田里干活,特别是荔枝熟透了的时候,掉在地里的荔枝果实,再也没有人敢拾一颗回到家里偷着吃,更不应说谁去偷鸡摸狗做坏事,就是掉地里荔枝,人们拾着也会一一上交到生产队里,否则你就是反革命走资派,要拉着去游街示众,甚至于要往死打,一直打倒你不能再翻身为止,村落里的方家大地方主方老太爷子,就是活生生的事例。
荔枝熟了的季节,本来可以填饱人们一段时间的肚子,可是今年的荔枝果也在作怪,偏偏一树树荔枝花开,却没有果实挂在树枝上,那样的欺负咱家穷苦老百姓。
村落里的人家个个都是本分人家,自从打倒了地方阶级方家方老太爷后,村子里再也没有地主阶级,都是人民劳动者,一起日上而出,日落而归的耕作,一起分得生产队种来的粮食。村子里除了闻强力媳妇金冬花有些好吃懒做之外,没有其他闲人是这样,不过在农忙时令里,闻大力去说上她金冬花一二回,她也会不好意思躲在屋子里乘凉,出来窜窜,晒晒太阳,帮生产队打打谷子,赶赶偷吃谷子的麻雀。她虽然喊这里痛那里痒,毕竟人还是出来了,然而最没有鬼用的是她的丈夫闻强力。
强力是闻大力的亲胞弟,生来就是那个傻样子,娶了媳妇不知道什么是媳妇,新婚之夜还吵着跟父亲闻老大睡觉,因此十年来母鸡没有蛋下,也不能说是怪事。
村落里的人各说说不一,有人说是闻强力那根儿没有力量,有人说闻二媳妇是个石榴货,做女儿家时就没有那个心窝窝,当然是母鸡下不了蛋。然而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他们两公婆最清楚,可能他们两公婆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闻强力新婚之夜还要跟老子睡觉,而不是抱着自己的女人一起睡。因此闻大力这个做大哥的,没有名也应该有份,因为他是大队书记,早些年来闻强力混在生产队里充个人数,还能换几个公分,有个吃饭菜。但是近几年,他媳妇自个儿抱着个卵似的,动不动就哭:“娘家先前是地主,没有做过事儿,现在又嫁个没有用的男人,受人欺负。”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说得比做得还当真,那有人敢说她的不是,一旦她真的又来个要死要活的,上吊跳水井的自寻短见,谁也担当不起,只能干瞪着眼不敢说她的不是。这样地里的谷子让她抓一把回去,没有人敢说她不是,更不用说有谁胆大包天,也不敢惹她。当然也有人专挑有人的时候,故意说起他们俩公婆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惹来许多人看笑话,当然也有个别几个无聊的年青人向她吹胡子瞪眼,甚至于吹个打情骂俏的口哨,溜一下情眼,逗她一笑,她一时心情好,要不她打着“哈哈”也罢,要不她心情不好,弄不好就会一阵大吼:“老娘还是花花闺女,跟我挤媚弄眼,老娘有男人。想吃老娘豆腐,你没有那个鸟样!”
年青人被骂得脸红耳根发烧,只得灰溜溜躲开,还有谁敢惹火烧身。
王仁香一路迈着小快步往回走着,觉得自己一时高兴忘记有什么东西没有买到,停下脚步拍了一下大腿,有针无线——是忘记买线团。她想倒回集市里买个线团,忽然眼前有些发黑,身子上一下子忽如压来一块巨石一样,令自己的胸口上越来越沉重起来,手里的米袋子也接着一下子象座大山一样扯拉肩膀上筋骨了,她脚下的步子一步比一步沉重起来了。
太阳开始落山了,在西山荡漾起来,山顶的树梢成了太阳的遮羞布,半遮掩着太阳的脸孔,红彤彤的象半块铁饼,慢慢地一点点地消失在树梢末端,将一层一层的灰暗留给大地,特别是那远山如成一条连裙带,一种特别的阴沉扑面而来,路开始在王仁香面前变得遥远起来。她此时心如画在了天边,将天与地分界线特别地明朗出来,上面白色,下面灰暗。
王仁香有些后悔,没有走快点,能在天黑之前超过丽花岭,就不用担心回不到家里,可是眼下这双脚好象不是自己的一样,提不高迈不远,她真的想坐在路旁休息一会儿,等到自己有力气的时候再走,眼前的黑暗越陷越深沉,山与天之间,那条乳白的弧线变成一条绳索,象是魔鬼拿着前来栓住自己的,就要把自己捆绑拖走,让她发出心惊肉跳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