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恩纳苏-赛夫

京北庸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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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的气味侵入了恩纳苏-赛夫的梦境。阿基坦公爵竭力不让自己的思想从令人安慰的黑暗中苏醒过来,但他的感官却不愿屈服于被世界遗忘的渴望。叫喊和咆哮,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钢铁刺穿骨头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断裂声,垂死之人的尖叫声,这些都是公爵的耳朵一直抗拒的,试图不被淹没的声音。

    慢慢地,恩纳苏-赛夫睁开了眼睛。炽热的阳光像火把一样照在他的脸上。他疼得大叫起来,身体里一阵剧痛刺痛得他缩了缩身子。

    “公爵还活着!”

    这是杜兰特-杜-兰开斯特伯爵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战斗的轰隆声中。恩纳苏-赛夫并不惊讶他这位刚强的仆从在这里,为保卫他那衰弱的领主而战斗,这并不奇怪。杜兰特的忠诚是吟游诗人们创作歌曲和民谣的主题,是一种以骑士精神的名义牺牲自己的炽热决心。公爵的脑海里闪过模糊的记忆,杜兰特从沉船上放下公爵自己瘫痪的身体的画面,杜兰特冲到他的身边,把他从艾尔厄拜人的毒药中救出来的画面。杜兰特伯爵现在要保护他不受什么危险吗?难道这里还会有比他现在血管里流动的威胁更可怕的东西吗?

    “他活不了多久了!我们都一样!”

    那绝望的呼喊是由维斯布鲁克-德-图卢兹伯爵发出的。恩纳苏-赛夫觉得奇怪的是,他竟然听到了那位冷静、精于算计的维斯布鲁克伯爵被这样一种阴郁的幽默所摆布。即使在与异邦人的激烈战斗中,维斯布鲁克伯爵也总是一个能把灾难转化为利益的人。当命运似乎对他不利的时候,他却对如何捉弄命运有着敏锐的感觉。维斯布鲁克伯爵是一个总能找到办法摆脱厄运的人。

    恩纳苏-赛夫决心找出是什么原因能让这位总能投机取巧的伯爵发出绝望之声。尽管太阳给他带来了痛苦,他还是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起初,一切都是一片模糊的白色,但渐渐地,随着公爵被迫忍受着刺痛的痛苦,那些各种奇怪的形状开始自行消失。

    他躺在一个木棺材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在他的四周,他可以看到崎岖不平的灰色岩石丘,它们的山顶上点缀着一簇簇棕色的荆棘和带刺的仙人掌。恩纳苏-赛夫以前就见过这样的地形,他在向南的远征中从魔法王国艾尔厄拜的法王贾法尔的军队手中解放了玛格瑞塔。无论他现在在哪里,都是在伊斯塔尼亚干燥荒凉的腹地的某个地方。

    岩石山丘之间的一小块平地上散落着破烂不堪的帐篷碎片,阿基坦贵族的灿烂纹章被撕成碎片,血迹斑斑地躺在伊斯塔尼亚的尘土中。公爵可以看见他自己的帐篷的残骸从几根柱子上零落地垂了下来,几具尸体散落在帐篷的四周。

    他对这些人,无论是农民还是贵族,都深感懊悔。他们的死亡方式是显而易见的。当杜兰特和维斯布鲁克把他瘫痪的躯壳搬出来,孤注一掷地想把他们的主人弄到安全的地方时,他们已经在保卫帐篷时牺牲了。

    野蛮的吠声和兽性的咕噜声甚至淹没了刀剑的轰隆声。恩纳苏-赛夫很熟悉这些非人的声音。凡是在贝特福德山区打过仗的人,一定会把那声音烙进他的记忆。不需要理由猜测是谁袭击了他的随从们,也不需要理由猜测原因。只有兽人才能拥有如此深沉、咆哮的声音,兽人不需要理由攻击的理由,就像鱼不需要理由去游泳一样。

    公爵把目光集中在那些残忍的袭击者身上。至少有二十来个怪物,最小的比他自己高一个头,每一个都长得像阿朗松野猪一样强壮。兽人的外形和人类差不多,身上穿着用从他们在战斗中杀死的人身上捡来的碎肉盔甲覆盖着他们坚韧的兽皮,或者由地下深处的哥布林粗制滥造而成。

    每一个兽人都挥舞着一把拥有巨大的斧头般刀刃的武器,既不是切肉刀也不是猎刀,而是拥有这两种刀中所有丑陋的部分。许多兽人身上都有新的伤口,肮脏的伤口流出了粘稠的青黑色浆汁,散发着恶臭的污秽代替了鲜血。

    只有少数人还站在兽人面前。除了杜兰特和维斯布鲁克,公爵只能看见六个士兵,几个没有穿盔甲的随从和两个穿着破旧盔甲的骑士。就在他注视着的时候,一个笨重的兽人凶猛地用他那锋利的刀刃猛击了一名骑士的胸甲,这一击使盔甲上的钢铁伤痕累累,他甚至能听到骑士的肋骨断裂声。受伤的骑士还没来得及摇摇晃晃地离开那致命的一击,兽人就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头盔。兽人野蛮地拧了拧头盔,折断了盔甲内的人的脖子。

    当恩纳苏-赛夫看到兽人首领仰起头,听到野兽咆哮般的笑声在战场上回荡时,一股原始的怒火在他的身体里燃烧起来。一个布尔坦尼亚的骑士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已经够侮辱人的了,他在整个远征战争中战胜了一个强大的敌人,然而却在这里被这样一个非人的害虫杀死,这简直是一场悲剧。杀死这个人的凶手嘲弄他的死亡更加是无法忍受的。

    公爵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就把厚厚的毯子扔了回去。尽管病了好几个月,动弹不得,但他还是感到自己的四肢充满了力量,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原始力量。他没有向兽人的督军发起冲锋,而是像跳跃的黑豹一样猛扑过去,一跳就越过了他们之间十几码的距离。

    兽人吃惊地睁大了那双圆圆的红眼睛,他那灯笼一样的下巴张大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生病的公爵向他发起攻击。兽人的惊讶很快就变成了难以置信,因为恩纳苏-赛夫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打碎了他镶着铁冠的獠牙,撕裂了他坚韧的嘴唇。兽人首领怒吼一声,把他的手臂缩回来,打算用他那把超大的剑把这个疯狂的人类砍成两半。

    超过二十磅的屠宰用的铁块在兽人如同牛一样的力量的手臂推动下,砍向了恩纳苏-赛夫。这致命的一击足以把一匹全副武装的战马劈成两半,更不用说一个只有一件薄薄的羊毛大衣保护的人了。

    这是兽人督军第二次惊奇地眨着眼睛,但这一次他的眼里充满了恐惧。那把巨大的剑没能把他的敌人劈成两半。它甚至没有碰到那个人。这次失败是因为公爵用手抓住兽人的拳头,挡住了剑的横扫。公爵开始从兽人督军自己的剑柄上撬开他的手指,兽人惊恐地哼了一声,这一壮举连兽人原始的大脑都无法理解!

    兽人怒吼着,用拳头猛击公爵。那人松开了兽人督军的手臂,躲进了粗糙多节的皮肉下面。那个兽人督军另外一只手臂挥了过来,猛烈地冲击在另一只手的指关节上划着一道深深的沟。突然,兽人督军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后退着。

    公爵扑向那只正在抽筋的怪物身上。像黑暗丛林里的野兽一样,他向兽人猛扑过去,用膝盖顶住了兽人的肚子,迫使他倒下去,他痛苦的喘息,就像风从他身上吹出。兽人督军还没来得及反应,恩纳苏-赛夫就用他爪状的手指抓住了兽人的下颚。

    阿基坦公爵用力一拉,就把兽人的下巴从脸上扯了下来。

    肮脏的献血从怪物残缺不全的脸上喷了出来,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兽人督军扔掉了他那把超大的剑,把他那野蛮的逞能行为抛到一边,纯粹的恐惧吞噬了他的大脑。兽人转身逃离了,他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离这个疯狂的人类,那个人类以怪物般的力量与自己战斗。

    不过兽人只跑了几步,公爵就跳上了他的背,双腿跨在他的腹部。兽人督军用爪子抓那个人,想把他宰了,但公爵无视了兽人的奴隶。恩纳苏-赛夫冷冷地抓住兽人厚重的头骨两边。公爵猛地一扭,把怪物的脖子扭断了。

    兽人督军又走了几步,然后他那巨大的身体重重地撞在石头地上,抽搐着,死亡慢慢地降临到他身上。公爵把自己从尸体中挣脱出来。他茫然地看着战场。人类和兽人早就都停止了战斗,这样他们就可以观看兽人督军和人类贵族之间的野蛮战斗。而现在,人类和兽人都用恐惧和敬畏的表情注视着他。

    兽人发出了不再抱有幻想的刺耳尖叫声,他们为了逃离这个用赤手空拳杀死他们领袖的可怕男人时,他们选择了四散奔逃。怪物们在恐惧的逃亡中抛弃了武器和掠夺欲望,在逃跑时互相踢来踢去,谁也不愿意被抛在后面,面对与他们的兽人督军相同的命运。

    公爵的封臣们则迟迟不愿接近他们的领主。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恐惧,甚至连杜兰特伯爵都对这种情况的猜测产生了恐惧。恩纳苏-赛夫能猜出他们的想法。他们想知道是否有什么可怕的灵魂夺走了他们主人的身体,或者这个被邪恶灵魂占据的实体会像对付兽人一样残忍地袭击他们。

    他们的恐惧是对的。

    恩纳苏-赛夫低头看着他的双手,双手沾满了兽人油腻的鲜血。他感到内心有一种可怕的渴望在燃烧,一种令人厌恶的饥饿在他的脑子里轰鸣。他颤抖着,开始用手捂住脸。他要同那种强烈欲望作斗争,同那种要他舔去手指上的污物的可怕的冲动作斗争。

    公爵的意志最终获胜了。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倒在地上,那没有被满足地可怕的饥饿感退回到无意识的黑色角落里。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杜兰特伯爵的声音,他在敦促他的仆人们帮助他们遭受重创的领主。

    再一次,陷入黑暗的阿基坦公爵祈祷他忠实的仆从让他去死。

    这样噩梦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