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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烨的雪,向来是下不大的,就算今晚能落上一层,明日太阳一出,人们一活动便化了。”沈步月不知是在打消郑弘轩的顾虑,还是在纯粹的怀念大烨的雪景,这话说的淡,可似乎总能让人觉出好几种不同的味道了。
放在旁人可能有兴趣想一想,可郑弘轩知道这人心中总有那些旁人想不明白的弯弯绕,索性也根本不去想,直接问道:“你是在担心能否在除夕夜宴前赶到皇宫?”
“我是担心陈南华根本没打算让我在宴会出现。所以明日便一定要靠骠骑将军的面子了。”沈步月略有些俏皮的一笑,看着郑弘轩认真的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郑弘轩,你说,人真心喜欢过的人,真的能忘掉吗?”‘
这几日虽然疲累虽然劳顿,但是一静下来,就算只是短短的几刻钟,也会有种种问题不停的冒出来。
自己明明说了一刀两断,可是如果他日楚云深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是否能够做到没动心之前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将一个完美伪装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杀伐果断?
她真的能够忘掉楚云深吗?楚云深要忘掉一个言芷便这样困难,对自己来说,要忘掉一个让自己完全敞开心房的人,是不是会更加困难?
郑弘轩被她问的有些奇怪,但是这几日沈步月的反常已经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很破天荒的没有反问什么,只是好好回答了问题:“若是你想,不管什么人都是可以忘掉的。且不说别人,你我青梅竹马近十年,若是将来不再联系,恐怕长乐公主要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自嘲意思,沈步月骤然看向郑弘轩,忽然笑开,语气中却是认认真真的:“我定是不会忘记你的。”
“郑少将军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自然是会流芳千古的,就算我日后不在郑将军身边,相信也不会断了郑将军的消息。”
郑弘轩原本被她的温和言语哄得露出了笑,可是她后面这句话怎么听都感觉让人不安,于是站起身来,将沈步月的肩头揽进自己怀中,大掌在她脑后拍了拍,是安慰的姿态。再加上他低沉的莫名能让人安心的语调,让沈步月居然有些眼热的感觉。
“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若不是有你,你以为我真的会稀罕什么流芳千古吗?自古以来自然是明君之下才有能臣。你还指望着我为那家伙卖命多久?”
眼热之余又忍不住要被他这样调笑的语气逗乐,沈步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嗔道:“骠骑将军这话说的,倒还是怪罪我磨叽了?”
“我哪儿有?”郑弘轩又睁圆了眼睛,皱着眉头一副无辜样子。
沈步月哑然失笑不肯跟他多话,却到底被他纠缠着问了许多,到最后还是托辞这几日太累要好好休息才把人赶了出去。
临近除夕,外面已经没有多少月光,只有微弱的雪光和各家各户已经悬挂出来的大红灯笼照路,白与红映衬,是纯粹好看的色泽。
沈步月回想着郑弘轩身上那一抹若有似无的迷迭香,有些玩味的挑起了嘴角。
迷迭香是近几年才传入中原的香料,是很多达官贵人才会喜欢使用的香料,而郑弘轩常年征战沙场,自然对这些东西是不怎么热衷的,平时也从来不用熏香一类的东西,如今身上竟然会有这种味道。
分明是他腰间忽然多出来的那个香囊作祟。
而那迷迭香的原产地,便是如今宫中那位觅贵人的家乡,南疆。
青梅竹马,到底也到了彼此有不能说的秘密的时候了啊。
晋国。
沈步月走的这几日,金陵城的变化几乎只能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齐王妃打杀王府妃妾,只因为齐王的略做惩戒便留下和离书私逃出府,这本来应该是密不外传的皇族秘辛,但是这位齐王好似是被齐王妃气的没了理智,竟然大张旗鼓的进宫求了私兵去追查齐王妃的下落,只可惜发现的太晚,听说人早已经出了晋国,只是齐王仍旧不死心,带上人浩浩荡荡的追上几十里才肯回金陵城,自此便一蹶不振,终日饮酒作乐,本身就是个闲散王爷,如今看着简直是个废人了。
不过也是,谁家要是跑了那么好看的媳妇,都得魂不守舍好几天,更何况人两个还曾经那样恩爱过呢。
另一桩便比楚云深追妻要正经许多了。
安王妃逄诗蕊小产失子,皇后娘娘派人彻查,却竟然查出安王妃私自买通几个稳婆,买下旁人腹中之子自己食用保胎的丑闻,一时间金陵城中人人自危,有些怀孕的女子更是后怕,每日在街头巷尾咒骂安王妃的狠毒心肠,弄得本来能跟太子平分秋色的安王在百姓心中地位一落千丈,更兼之朝堂忽然冒出不少弹劾安王的折子,其中最惹眼的便是今年安王去江南赈灾时竟私吞救灾的白银,还收受江南地方官员的贿赂,每一笔都有账可查,一时间不仅是民间,连朝堂之上都震动起来。纵然楚夜阑如今还病着,但是楚泽身为太子,自然是可以代劳这些事情的,于是下令大理寺彻查此事,安王暂且在王府闭门思过。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安王这次已经是逃无可逃。连平素里最帮衬他的逄巡抚,还有他那些党派中的人,都一语不发,倒真的是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样子了。
安王纵然心中不忿,但也已经是回天无力,只能是被困兽一般的被囚禁在自己无比华贵的王府,等待着年节过去,楚泽正式禀告楚夜阑,将他的前尘往事一并发落了。
逄诗蕊虽然是此事的祸端,但毕竟是刚刚小产完的虚弱身子,又兼之逄巡抚有举报之功,是以这些日子还能在逄府修养身子,等着应该不会很重的发落。
安王一脉日薄西山,朝中本该是楚泽独大的绝佳时机,但是楚演显然也是不会放过这样绝佳机会的,是以朝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位王爷拉拢大臣的戏码再一次上演,恐怕今年这个年也过不安生。
好容易混到了除夕夜宴这日。
与大烨一样,除夕与大年都是一国最重要的节日,早几日朝中便都进了休沐期,今日更是天还微亮便有宫人开始打点晚会的一应用具。
昃顺慈坐在假山上扔着腿,天寒,她呼吸出来的白气在上空出了形状,她看着好玩,自己呼的口干,脸上笑容却是美滋滋的。
直到假山那边传来木门吱呀的响声,她才终于停了这有些幼稚的玩闹,灵活的从假山上一跃而下,跑到假山后面通向宗斯年院子的入口。
宗斯年站在门口,已经是洗漱完毕,但是衣衫单薄,手里还拿着一盏热茶,看来是要做每天早上的早课了。
但是他显然也听见了急匆匆跑来的脚步声,脸上忽然显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太子妃今日又是这样早。”
昃顺慈点点头,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到,大步流星的走到他跟前,熟门熟路的在他面前的一张凳子前坐下,抬着头捧着脸看着他,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先生不用管我,我只是怕错过先生开嗓罢了,所以才早早过来。”
宗斯年虽然是个萧师,但是从前也曾说过,他也伴唱还有写戏,所以戏班中的基本功他每日都要练,刚来的时候多少有些拘谨,早晨不敢大声开嗓,可后来有一次被昃顺慈偶然听见了,她不仅让他每日大大方方的开嗓,还会像这样,提早很多便在外头等着,只为了听她觉得“好玩”的开嗓。
其实咿咿呀呀的有什么好听呢?宗斯年也觉得这位太子妃有些太过奇怪了,但是既然她喜欢,便也由得她去。
其实昃顺慈只是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整个王府还未醒过来,各处都静悄悄的,却还有她和宗斯年在醒着,她能陪他做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这样或许日后他离开太子府,说不定每天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自己。
这样想着,听着宗斯年咿咿呀呀的哼了几个音节,昃顺慈便有些失神了,明明天这样寒冷,她的脸颊却始终带着一抹酡红,如情动的少女一般,眼神中所带的情意无处掩藏,也只有宗斯年眼盲看不出了。
宗斯年是个极为出色的伶人。不仅是吹箫,写戏,甚至连唱歌也不错。他的歌声并不是传统的婉转曲调,而是带着成年男人的沧桑与低沉喑哑,于静默处便能轻易撩人心弦,昃顺慈曾有幸听过宗斯年唱一首歌,是她软磨硬泡来的,宗斯年并不是很愿意唱歌,只说自己只有吹箫的技艺拿的出手,恐污了耳朵。
但是昃顺慈恨不得每日每日都多了解他一分,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而宗斯年向来是对她顺从的,于是几番厮磨之后,昃顺慈终于如愿听到了宗斯年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