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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直到今晚,白雪看见沈步月为楚云深流泪。
有多久没有看到公主流泪了?白雪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楚了,自从六年前太子妃亡故在大漠,守灵那七日几乎哭干了沈步月所有眼泪,此后所有日子,无论多么难熬,她再不记得沈步月流过泪。
更不用说是那种神色如常,眼睛中却控制不住一般,倏忽流下眼泪的时候。
记忆中那样的沈步月,是在八年前,太子战死,尸身送到太子府,太子妃见到尸身的第一眼便晕了过去,她却好像愣了一样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出殡那日,四周浅浅的哭号声响起,沈步月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四下看着的时候,却忽然流下眼泪,喊道:“父王——”
“公主……受罪了。”
沈步月听闻这个话,忽然一愣,面前的景物忽然就不甚清楚起来。白雪抬头,看到棉被被打湿的痕迹越来越大。
“我……好久未曾真心待人了。楚云深只会问我是否对他用心,可笑的是他却从未将一颗心真正的放在我身上过。”
“从前我只当为情生为情死太过玄幻,人命贵重,怎可因为感情之事随意抹杀?如今看来,却竟然是真的。”
沈步月伸手抹干脸上泪水,叹了一口气,却忽然扯起嘴角:“我如今,只恨不得杀了他。”
然后这眼泪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干净一样,又重新顺着脸颊流下。
“可是怎么办呢,他伤我之深,我想杀了他,却居然还有这许多的不舍得。”
情字煎熬,大概便是此种心情了吧。
“公主……莫要做傻事。”白雪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轻轻的拍着:“不管怎样,奴婢还在呢。不论是回大烨还是在晋国,奴婢陪着您。”
沈步月一时间只觉得鼻头酸动,忍不住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似乎是怕让白雪看到自己如今这副样子。
她确实是太久没有真正的痛哭过一场了,久到似乎都要忘了这是个什么感觉,该如何做才能适应脸上这凌乱的泪痕。
“呼……”沉寂片刻,沈步月忽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将心中的郁郁之气都吐了干净,转向看着白雪道:“白萱的事情,你该是很想知道的吧?”
听到这个名字,白雪手上的动作明显停了停,但很快便笑笑道:“公主若是想说,自然是会告诉我的。”
“与之前说的没什么不同。白萱的确是找到了心上人,想要同那人过一辈子,我也不好拦着她,就放她去跟那人成亲了。既然她觉得那人身边才是她最好的归宿,我想留她也是留不住的。”沈步月有些失神的看着被子上被打湿而格外明显的云雷纹,晋国向来喜欢用这种纹饰。
“只是还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白萱心上的男人,是为朝中某位大臣卖力的探子,为了让那男人好过,白萱便将我的消息告知了那男人。”
“什么?”白雪忽然睁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们相识的时间比沈步月时间还要久,几乎从幼时懵懂便在了一起。之前太子府出事的时候,她们也是自愿跟在沈步月身边的,两个人曾私下聊过,都说放不下太子的恩情,此生宁愿为沈步月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若说是因为她找到了心上的人想回去好好过日子而离开,那便罢了,毕竟身为主子的沈步月还没有说什么,她也只能叹一句是白萱运气好。
却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早些便看出身边有些不对劲,后来也看出些端倪来,知道该是我身边的人做的,只是从未想过会是白萱。后来也是她自己同我坦白,同我说想要同那男人好好过日子。”沈步月拢了拢被子,觉得外间的凉气似乎很是厉害,裹着被子也觉得凉丝丝的。
“我便只好放了她走,毕竟这这么些年你们陪着我,我什么都没能给你们,总给得起你们自由。”
白雪原本还沉浸在方才听闻白萱的事情的震惊中,此时却忽然抬起头来,有些警觉的问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似乎知晓个中意思,沈步月也不再做遮掩,道:“你们当年不过是为了照顾我才留下,如今我已经健康长大,你们在母妃跟前都已经好交代了。接下来我欲行之事,凶险万分,我实在是不忍见你随我再出生入死。”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白雪皱起眉来,起身将炭盆又拨弄了一下,略有些责备的道:“公主如今还是照顾不好自己,哪儿能说什么健康长大?就说前几日那场风寒,可是成年人会得的?”
“我……”沈步月有些失语,但也明白白雪是故意挑了不重要的话来搪塞,刚想要将话摆到明面上,便听她道:“奴婢不要什么自由。奴婢陪在公主身边十三年,早已经习惯了照顾公主,如今年岁大了,习惯难改,还是让奴婢陪着公主吧。”
“白雪……”沈步月动容的看着白雪,千般话都梗在喉头一样:“可若是让你为我赔上性命……我实在是不愿见的。”
“生死有命,与公主无关。公主只放手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便好。”白雪又走回来,将床重新整了整,扶着沈步月慢慢躺下,再仔仔细细的给她盖好被子。
“公主早睡吧,时辰不早了。”
一切好像都与往常没有丝毫不同。
沈步月在被子里眨眨眼睛,回想着方才的酸涩,一瞬间竟恍如梦境。
也许……遇见楚云深,来到晋国,成为这什么王妃,都是她清醒时候做的一场梦,如今是该梦醒的时候了。
这一场雪对于晋国来说来的稍微早了些,且次日又将更厉害的凉气带给了这座尚未完全银装素裹的城市。
安王府当初建造的时候也是挑了温暖避风的地方,王爷与王妃的卧房更是挑了府中最暖和的地方,可是如今这个天气,屋里的炭盆还是烧的比任何地方都旺。
逄诗蕊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忍受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这屋里已经烧的足够热,有几个小婢女偷偷撕扯着自己的外衣,脑门上竟然有了一层薄薄的汗。
逄诗蕊面上也有一层薄汗,但看表情应该是疼出来的。
此时她正坐在贵妃榻上,几个小婢女正跪在她面前,不断的对火盆里扇着扇子,而那火盆里,竟赫然是几个艾草团。
“啊……”逄诗蕊终究是忍不住,将面前为她擦汗的婢女拨开,咬着唇道:“太医说这熏艾真的有用吗?为何我熏了这几日还是不舒服?太医何在?”
婢女见她发脾气立马躲在一旁不敢出声,有几个赶忙出去叫了太医进来。这太医也是两股战战,一进门便是一脑门的汗,却只能先跪下道:
“回禀王妃,这熏艾本是月份大些的产妇才能用得的,如今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您身子骨本身就不再适合有孕,用药维持已是勉强,更何况用药量太大对世子也不好……”
“没有办法?”逄诗蕊半支起身子,皱着眉将身前的一个杯子扫落在地,怒道:“本王妃养着你们难道就是为了听这‘没有办法’的蠢话?本王妃这身子,你们说了几遍没有办法,如今孩子还不是已经四个月了?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世子绝对不能有事!”逄诗蕊最后一句话喃喃的,像是在对自己说,但是很快便又道:“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我保住世子的性命!否则你们统统都给我去给世子陪葬!”
太医们满脑门的汗几乎都变成了冷汗,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可也只能诺诺的应着跪行出门。
出了门忍不住互相唉声叹气。
逄诗蕊之前不顾他们劝阻流掉好几个孩子,身子本就伤了元气,虽说一直用药调理着,但伤的太深,以后能不能有孕都难说。这一胎来的确实让人惊喜,但是以逄诗蕊现在的身子,莫说生下孩子,就是保住这孩子到稍大的月份,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的难事了。
“还能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一位太医叹气要走,另几位纷纷摇头跟上,却不知道谁又补上一句:“若是用狠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机会……但怕就怕,用得狠了,大小都保不住啊……”
几个太医显然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铁青着面色没有说话。这一胎若是出了问题,宫中,安王府,还有巡抚府,哪一个都够他们这些小小太医喝一壶。
逄诗蕊发了这一顿脾气,人眼见着精神更不济。这屋子里成日熏着艾草,气味本来就不好,她被折腾的几日没有好好进食,强迫自己吃一点又尽数吐了出来。这一胎折腾的她如今面色枯黄,与前几日几乎看不出是同一个人来了。
她闭着眼睛缓着腹中的恶心感,却禁不住鼻腔中的味道,一阵一阵的反胃。无法,只好道:“去叫厨房做些清淡的来。”
再怎么吃不下去,为了孩子她也要灌下去一些。
与楚浪之间的关系,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夫妻缘分本就是她自己强求的,以后也不过靠金钱堪堪维持,眼见着另外几个王爷家中都已经有了庶子,她却迟迟没有消息,这样下去迟早楚浪会跟妾室生下孩子。
不行!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从幼时满心满眼便只有这一个人,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成为他的王妃,能跟他厮守一生,怎么能因为一个孩子就将他拱手他人?何况,她也不是生不了孩子的,如今腹中不是就有一个?已经四月有余,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平安出生,成为这安王府的世子,是她和楚浪共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