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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车队赶到医院时,方茨大主已经死了。
医生和护士还在大喊大叫,那辆推着大主和他妻子的床仍然朝着急救室飞奔,外交官和记者忙着联系着什么,一切都很嘈杂,但我知道,方茨大主一定已经死了。用不了多久,他那件漂亮的双排扣礼服和那辆双轮车厢都将搬进博物馆,成为这恐怖的一天的纪念。
很快,医生推开急救室的门,慌张绝望的摇摇头,说:“大主死了,子弹打入了肺、心脏和脖子上的静脉。大主夫人也死了。”
凶手并没有逃走。枪击后,他也瘫倒在地,当场便被抓获。这是一位土生土长的莫氏人,在苏兰朵驻北岛使馆作为普通官员工作了八年。
大批警员在使馆和医院前聚集。苏兰朵外交官分成两组,一组留在医院,和北岛官员一起指挥警员戒严全城,另一组被护送至港口,先行返回八藩区的蓝山庄园,将噩耗通知给斯林苏兰朵——方茨大主的法定继承人。
傍晚,斯林苏兰朵出现在了医院前。一支二十人军团护卫着他,他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宽檐帽子,疾步踏入了急救室。方茨大主和妻子安静的躺在床上,血迹被擦净,子弹也从身体中取了出来,放在两个铁盘中。
斯林苏兰朵墨绿色的眼睛盯着父母,苍白的嘴巴紧闭着。他开口颤抖的指示着什么,身边的外交官和北岛官员赶忙贴近,低头开始记录。
其余的人开始陆续返回八藩区,港口已挤满了大小船只,我们三人和珥拾银灵乘坐第一座客船抵达了八藩区。叠西女士和外交官们凝重的等在港口,记者们被警员驱逐,在远处不停拍照。讽刺的是,只用了一下午,示威的莫氏人便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仿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珥拾兰短暂的和我们碰了个面,第一句话便是:“到底怎么了?”
“死人了,弟弟。”珥拾银灵轻巧的说。
“但愿事态的发展和你的语气一样轻松。”珥拾兰说。珥拾银灵没有理会,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我想未来几天,你们会碰面很多次。”姜加说,“没有比这场刺杀更糟糕的事情了。”
我们返回了蓝山庄园。整个夜晚,庄园又安静又嘈杂。我听见了女人的哭声,也许是迟伢苏兰朵的,也许是家仆的;来来回回的匆忙脚步穿梭在走廊和楼道里,不时传来大喊大叫。然而没有一个人敲开我们的房门,问问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三人失神的坐在地毯上,月亮升了起来。
“那家伙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姜加指的是那个凶手。
“这是必然还是偶然?”很久之后,珠儿发问。
姜加说:“这是他妈的历史的命运。”
深夜,庄园大门开启的声音传到房间,大批仍然留守的记者和人群聚集在蓝山庄园外。我们推开门,随着仆人急匆匆赶向门口,正巧碰见了迟伢苏兰朵。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补了一个淡妆,勉强向我们做出一个悲哀的微笑。
门口,由苏兰朵军队护卫,斯林苏兰朵带回了他父母的遗体。他走在队伍前列,低着头,右手紧紧握着大主的手杖,径直走向客厅。大铁门刺耳的关上了,人群仍未散去。
之后的整夜,蓝山庄园都出于不安的寂静中。我们悻悻回到房间睡到天明,在天微微亮时看见斯林苏兰朵和迟伢苏兰朵的车队离开了庄园。早餐时,只有面色蜡黄的仆人在餐厅内等待我们就餐。
我们在庄园的死寂中吃完了早餐,又不知所措起来。我们想要知晓外面的情况,但仆人显然一无所知。珠儿提议出门走走,因为此时已经少有人将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听从她的建议,我们从侧路离开了蓝山庄园,顺着繁茂树冠下的安静小路离开北坡。
城市出现了同几日前截然不同的模样——几日前,为了迎接各个岛群的外交使团来八藩区参会,街巷楼房的外墙挂满了各个岛屿的旗帜,然而现在全部被收了起来,像是突然被人摘掉了帽子。八龙商会或许担心这个敏感时期会做出有辱旗帜的事情,继而引发外交事件。
当地居民也不再轻松地看待莫氏人的游行和聚集,他们开始担忧事态的走向。街上各种各样的疯狂传言大多通过报童的呼喊和人们窃窃私语的嘴巴传播。仅仅是一个上午,我们便靠着传言亲历了白院会议。
人们说斯林苏兰朵指责屠茶人暗中资助莫氏人,还扬言傍晚就要派军进驻北岛;而屠茶人和太波人则声称北岛虽然是苏兰朵人领地,但苏兰朵人在合约中明明白白授权此地为莫氏人聚集地,因此它是独立的岛屿,若苏兰朵派军团进攻此地等同于侵略。
到了中午,关于那位刺客的身份传到了街巷。这个三十四岁男人并非是方片党党员,而是一位坚定的莫氏自由主义支持者。传闻他在监狱和第一次审判时做了简短的发言,宣传莫氏人应当获得自由。不知是否有人有意为之,他那控诉般的讲话得到了传播:
“让莫氏人在北岛‘安居乐业’,等同于无期徒刑。百年前的罪孽已由那一代人承担,现在,没有任何一个莫氏人参与了那场惨绝人寰的黑塔战争,那么他们为何又要受到这种囚禁?难道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的就是邪恶和罪过吗?”
餐馆中的讨论成了争执,有人反驳道:“但他也不该杀人!况且是一位大主。”有人则悲观的说:“恐怕即使他不杀人,莫氏人和苏兰朵人也会在未来起冲突。”“那只是冲突,并不是战争。”“难道你认为北岛会发生战争?”“当然?为什么不会?莫氏人杀了苏兰朵人的大主!”
争执结束了,餐馆突然静止,人们望向争执的两个年轻人,他们沉默了,戴上帽子,悻悻付了账,离开了这里。之后这里恢复了些许动静,然而人们都不再说话了。
战争,人们在品尝这个词汇。它已消失了太久,人们跃跃欲试,想将它带回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