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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群生活在小牙岛的学者,那群顽强的地下知识分子。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并且找到我们的。他们背着背包,长袍上都是灰尘,手腕戴着发亮的腕带——这是游行示威者分发给群众的。那位年长的图书馆馆长由那位被姜加吓坏的年轻人搀扶着。
“我就说那个人是你!”馆长说,“我们一直守在白院门口打听消息,没想到在后门看到了你们。”
“你们怎么来了?”珠儿的惊讶远大过欢喜,“你们从大东边来到了大西边!你们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吧?”
“是有点远。”那位年轻人盯着姜加,依然有点忌惮,“我们很早就出发了,买了一张直达这里的船票,现在开了新的航运公司,多了几条线路……”
“刚才我在后门看见你们几个,就赶忙追了过来。”馆长说。
“但我说过,”珠儿打断了老人,“我说过,不要试图跟着我。”
老人有些伤心,犹豫着点点头,年轻人欲言又止。很快珠儿便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火,她语气软了下来:“好了,我们先去吃些东西吧。”
我们直接进了餐馆。这间餐馆有这座城市的影子,那便是狭小。楼梯只能容纳一人上下,常常变成堵塞的单行道。我们坐在靠近厨房的位子上,年轻人有点局促。
馆长介绍道:“这位是大蒙,被姜加先生吓到的乡下小子。”眼下他有点局促不安的缩在座位里,羞涩的盯着有着浑圆屁股的服务生。
“我叫佩,珠儿的养父,小牙岛图书馆馆长,那是个虚名头,没人比你更清楚了。”他向我道歉,“想必给你留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实在抱歉。”
现在回忆起最初的见面,我只想大笑,甚至我应当感慨自己的幸运——若是最先被驻虫者发现,我一定早就死了。
服务生端上来许多盘小菜和酱料,以及一小筐烤馕。我们点了太波人的几道传统美食,也是这家餐馆的主打菜系。红乳粥由辣椒、西红柿、鹰嘴豆、牛奶和肉沫熬成,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酱料,非常适合用烤馕沾着吃;烤馅囊内塞满了牛肉、鱼肉、鸡肉和蔬菜,配以黑胡椒和酱料烤制;姜加和大蒙点了同一道炸丸子,丸子由面粉和鹰嘴豆、板栗、牛肉馅和香料调配而成,过油深炸,再配以酸奶和薄荷吃。
我们以苹果汁代替酒水碰杯,席间聊起佩馆长和大蒙如何跋山涉水来到此地。
“米苏的航运公司开辟了四条新航线,其中一条热门航线便是到八藩区的。”老馆长痛苦的摇摇头,“抢票是个费劲的差事,票价又贵,最后我们决定只让我和大蒙来。”
“我可以自己来的。”大蒙说,“馆长您年纪大了,应该歇着。”
“你这呆子做事我不放心。”佩抬起头,关切的盯着珠儿,“不久前岛内传言珥拾兰那家伙要公开你的身份,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们竟然早就被那家伙抓走了,我怎能不赶紧过来看看?”
“馆长以为是公开处刑。”大蒙说。
我们三人哈哈大笑,虽然经历了许多骇人冒险,但这远比处刑好得多。更何况,馆长根本不知道我们同珥拾兰的“交情”。
“可是,就算真的是公开处刑,你们又能怎样?劫囚吗?”珠儿问。
老馆长悄悄拉开袍子,里面是一圈炸弹。
我和珠儿的脸都白了,珠儿颤抖的命令道:“快……快摘掉!快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掉这些东西!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老头儿?”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真的被抓了,我总归要试一试。”馆长看到珠儿眼眶湿了,又赶忙安慰道,“别怕别怕,我这就把它丢掉,不会有人发现的。”
珠儿并不是害怕,她摇摇头:“你太傻了,老头儿。”
“我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有谁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呢?”佩摇摇头,“好在这一切都用不到了。”
“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们约好了。”珠儿又一次郑重说道,“有他们在,我不会有事情的。”
“好,好,我只是想嘱咐你,快离开这里吧,太危险了。”
“我会小心游行示威人群的。”
“不,不单是这些家伙,更危险的事情,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到。”佩神神秘秘的说,“我让你们躲避的危险,是战争啊。”
“战争?”
“相信我,不久的将来,苏兰朵岛群就会发生更大的战争。”佩又骄傲,又担忧的继续说:“我是一位历史学家,我读的历史远远比你关注的那段范围要广,听我说,但凡旧帝国衰落,新帝国诞生,一场战争总是不可避免的。现在,屠茶和苏兰朵便是这个关系。”
“这一点并不难理解,他们在贸易上的摩擦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会因为某条航道抑或某块市场发生争执,一头仍有力量的雄狮和一头年轻的挑战者会发生什么?是决斗啊。”
“所以等你去北岛见到了遗迹,立刻离开这里吧。”他又嘱咐一遍。
我们接受了馆长的忠告。之后,我们向佩和大蒙讲述了离开小牙岛的故事,如何被珥拾兰抓获,如何逃避驻虫者的追击,以及我们亲历的南突兰战争。但我们都没有谈到恐怖的非血肉体和噬灵者,每次这两样黑塔人的遗物来到嘴边时,恐惧和疲惫都袭上心头,让人欲言又止。
午餐后,珠儿嘱咐馆长:“离开这里吧,我会没事的。”说着说着,她眼圈突然红了,“谢谢你们,谢谢。”
馆长沉默片刻,点点头。他说:“珠儿……”他看看我和姜加,似乎不确定有些话是否可以对我们说,“不知我的直觉是不是对的,但,请你三思而行。我们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你也仅仅只是一个孩子,并不是背负着什么的使徒。”
珠儿盯着馆长,点点头。
我们将馆长一行人送到了港口,他们买到了当日下午返回珥拾西岛的船票,然后在珥拾西岛买票去往小牙岛。我们就此道别,返回市区。太阳落了山,三三两两的行人穿梭在街灯和狭巷组成的迷宫中,远山和灿烂的港口在迷宫尽头。我们来到白院,示威人群越来越多,占据了广场、街道和起伏的小丘。他们席地而坐,眼前是警员组成的人墙。
“离开这里。”一位当地老人朝示威者喊道,“我们建造这座城市可不是让这群人渣在这里搞政治斗争的。”
我们乘马车离开了会场,回到了优地大学。这里仍然安静而缓慢,路过图书馆,窗中温暖的灯光下,零星学生懒散的读着书,只有偶尔拂过绿叶的清风才能让他分神抬起头。
“战争真的会发生吗?”珠儿问。
“也许会。”姜加说。
“难以想象它为什么会存在。”
“听起来像个哲学问题,只有特别笨或特别聪明的人才搞不明白这样的问题。”
“如果战争仅仅在西方发生,整个白岛会陷入其中吗?”
“或许没有人能够幸免。”
我们来到了宿舍,下了马车。门已经打开了,厅内站着几位执着步枪的苏兰朵卫士。在大厅墙根的沙发上,方茨苏兰朵大主和迟伢苏兰朵公主等着我们。
方茨苏兰朵大主站起身来,同我们握了握手。他语气温和,对我说:“今天上午你的表现很棒,非常稳重。”他顿了顿,看看我们,“现下局势有些棘手,也着实不太安全,但我仍然同意了珥拾兰先生的提议,那就是苏兰朵大主国将官方协助你们探索北岛的黑塔人遗迹。”